我送走了秋媛媛，感到一阵空虚。我这会儿该干什么呢？以往我总是和金陵子他们溜出去玩，宵禁根本限制不了我们。只有低段和中段的术士才会被宵禁困住。要不要吃饭呢？我现在不想吃饭。
犹豫了一会，我决定独自出去溜达。说不定会碰见金陵子他们也未可知。
术士苑里有个小花园。里面种着各种各样的风信子、茶树、樱花树、桃树、紫藤。花园中心还有一个流水的池子。池子上面有一座小假山。假山顶部不断的有泉水流下来，流到池子里，又通过池子流了出去。循环往复，流水之声汨汨不绝。此时正是三月早春时节。虽有料峭春寒，但是桃花、樱花和紫藤已经相继开了。呈现出一片盎然生机。花园里有几条石板铺出的小路。石板之外就是泥土地了。许多杂草野花随意地生长着。花园的墙被修的很高。大概是为了拦住试图往外跑的术士苑的遁身术士。白天进来这个花园简直有井中观天之感。只有正午的时候，太阳当头照，花园里的植物才能享受到一会的阳光。这小花园向来无人看管修理。但也因此有一种野性的美。沿着小花园往西走，穿过一小片竹林，有个非常隐蔽的小门可以通往外面。不过那小门总是锁着的。而且还有一个叫做华和子的五段的遁身术士守在那里。不让任何人出去。不过金陵子素来与华和子交好，看在金陵子面子上，他肯放我们出去。出去的次数多了，他也就不管我们了。但是没有金陵子，我不知道这人肯不肯放我出去。虽然说我是族长的儿子，但是这个华和子死板的很...只认金陵子，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他若是不放我，我就翻墙跳出去。术士苑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还在术士苑学习的遁身术士理应专心致志地学习，决不能跑到外面去看花花世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过他们也知道要完全把我们关起来是不可能的。于是准许一个月放三天假，假期内才能出去玩。
我沿着花园走了过去。突然，我瞧见似乎有个人影移动得很快，宛如鬼魅，就好像一个疏淡的影子一样掠过。这一定是个大高手。此时已是月明星稀，花园里没有灯笼，我只能凭借着黯淡的月光睁眼瞧着。那个人影却倏忽不见了。我茫然四顾，是我眼花了吗？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
“云陇。”一只手突然搭在我肩膀上。
若不是我立刻辨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我一定会立刻反击，拔刀相向。
“爹爹。”我叹了口气。当然是我爹爹了，还会有谁呢。
我转过身，见爹爹微笑着瞧着我。
“云陇，这么晚你一个人来这里做甚？”爹爹问道。
“我...我来这里散散心。”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是否该和他坦白我经常溜出去玩，我怀疑他早就知道了，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爹爹，你来这里干嘛？”我问道。
爹爹叹了口气，说道：“走吧，云陇，爹爹今天晚上要和族中的长老们商量一些事情。你也去听听。”
“什么事？”我疑惑的问道。我向来不爱过问族中的事情。我一直固执地把自己看作是爹爹的儿子，而不是东方家族的继承人。虽然我知道那迟早是不可避免的。我爹爹也知道这一点。他从来不强求我跟着他学习如何统治一个大家族，但是我知道他只是在等待而已。等我真正成熟起来，主动担起责任。因为我是他唯一的儿子，我别无选择。
“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爹爹说道。
我们转身走出了花园。
爹爹的速度很快，他的遁身术在他三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十二段。而现在，爹爹已经四十三岁，遁身术已至化境。我只好拼尽全速跟上爹爹。一开始我还跟他一样在走，后来爹爹越走越快，于是我跑了起来...十段和十二段的差距真是云泥之别。爹爹好似不知道我跟不上他似的，一个劲儿的飞奔。我卯足了劲儿，努力跟得上他。不过，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不可避免的越来越远了。四尺、五尺、...最后我只能看见他模糊的背影了。
“爹爹！”我大声喊道。“你是打算一个人去吗？还带不带我了？”
我听见他在远处哈哈大笑。我恼怒地跑了过去。
这次爹爹终于放慢了速度，和我步调一致地走着。我们穿过了术士苑练习的大草地，穿过了亭台楼阁、假山围绕的厢房，走到了术士苑的正门。术士苑的正门由两个八段的遁身术士看守着。他们恭恭敬敬地为我爹爹打开了门。我们走了出去，拐进了一个长长的胡同。
这段路我很熟悉。爹爹正带着我去东方家族的“大本营”。每逢假期，我便经常往来于术士苑和东方家族的“大本营”之间，大多数时候是去看望爹爹。但东方家族的“大本营”，却不是自己建筑起来的。爹爹告诉我，当年爷爷东方朔成立了东方家族之后，便直接在武士统治者所居住的宫廷中定居住了下来。随之住下来的还有东方家族的长老和权贵。宫廷很大，方圆三百余里，我还记得小时候在这里长大，那会儿里面亭台楼阁、舞榭歌台、假山瀑布无所不有，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当年武士阶级的豪奢可见一斑。但是遁身术士不兴那一套。太多的亭台楼阁，花鸟鱼池，反觉得碍眼，而且挡住了术士们纵横驰骋的步伐。再加上遁身术士都喜自然，于是后来便移除了很多类似的建筑，只留下必须的吃住场所。其余地方不管不问，于是都变成了芳草萋萋的大草地。遁身术士没有大兴土木，没有横征暴敛，因此也没有引起平民的暴动。彼此都安静地生活了下来，但是现在遁身术士遵循的那套法规，却还是基本照搬武士的旧法制。只不过管得松了很多而已。
“云陇，爹知道你的遁身术进步飞快，但是摄魂术却没人教你...你的摄魂术练习的怎么样了？”爹爹突然问道。
摄魂术是一个伤心的话题。总是让我想起去世的母亲。族里只有我一个摄魂术士，没人能教我。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摄魂术水平如何了，平时也从来不用这门法术。
“还行吧。”我叹了口气答道。
爹爹似乎听出了我话里的勉强，没有再问。我们沉默地走进了富丽堂皇的宫廷。这里没有人看守，遁身术士从来不需要被保护。这里自有威严，因为被强大的遁身术士一族统治着，散发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我们直接走到了一座宫廷中的一座小庭院里，石桌石椅，柳枝微微拂动着。我看见五个遁身术士正端然坐在椅子上。
“方长老，李长老，吴长老，刘长老，戚长老。”我一一问候。每个长老都对我点了点头。
爹爹坐了下来，我垂手站在一旁，听他们谈话。
这些长老之中我最喜欢刘长老。他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膝下无子无女，他和方长老当年曾经跟随过我爷爷东方朔出生入死。在我爹爹东方启刚当时族长的时候，他帮了我爹爹不少忙，辅佐着我爹爹，就像爹爹的老师一样。我小时候，他也常常逗我玩。就好像是我的爷爷一样。
方长老也是东方家族的老功臣，但是方长老非常倨傲，说话时候喜欢先把嘴角一撇，睥睨对方一眼，再慢慢地说话。好像只有他的看法是最权威，最可靠的。[石桌谈话改动一
]
其余的三位长老：吴长老，李长老，戚长老虽然未曾和我爷爷披荆斩棘，出生入死，但是近几年来在族中功劳很大，由我爹爹一手提拔起来，成为了族中的长老。
“令狐家族那边有新的消息了吗？”我爹爹一坐下来就问道。
“没有。”戚长老答道。“南山家族似乎打算对此事坐视不管，来个渔翁得利。”
我一头雾水。我每天待在术士苑里，专心学习法术，竟然对家族大事不管不问，真是不该。但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开口询问，否则难免叫各个长老们小瞧，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戚长老说道：“令狐家族提出这样的要求...简直是欺人太甚。分明是瞧不起我们地方家族。我们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我思忖着，令狐家族向来和东方家族不相往来，突然却东方家族提出了某个过分的要求。是什么要求呢？
爹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令狐家族的这一举动真是太奇怪了。令狐亟若是上门提亲，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但他们提出这种要求...分明是不近人情，蓄意挑动起战争来。”
我更加迷惑了，到底是什么要求？
刘长老接着说道：“他们分明就知道我们绝对不会同意这种事情。但他们却故意提出来，是不是另有所图？”
一时间大家都没有说话，我飞快地思索着。跟上门提亲有关，但又显然比提亲过分很多，难道令狐家族是要逼婚？
过了半响，吴长老猛地拍了拍桌子，大声说道：“令狐家族都是一群乌七八糟的摄魂术士，那算什么法术？遁身术士个个都是好汉，他们未必就能打得过我们。依我看，我们就应该断然拒绝，他们爱咋咋地！”[李长老还是吴长老，搞清楚]
额，乌七八糟。吴长老果然是一条好汉，不减当年热血。但我好歹也是个摄魂术士，李长老说话悠着点儿啊。
方长老冷笑了一声，撇了撇嘴，说道：“吴长老勇猛的紧，干脆吴长老去令狐家族打探一番如何？”
吴长老顿时红了脸，拍案而起，大声说道：“方无极！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敢去？”
爹爹摆了摆手，说道：“吴予谢，坐下吧。咱们有话好好说。”
吴长老缓缓坐下，依然瞪视着方长老。方长老毫不退缩地迎着吴长老快要喷火的眼睛。
爹爹道：“说起来，我们派了那么多探子去令狐家族，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长老说道：“派出去了四个探子，有两个昨日已经回来了，均说道没有在令狐家族里看见有遁身术士。似乎令狐家族还都是清一色的遁身术士。”
爹爹沉吟道：“或许令狐家族在掩盖族中已经出现遁身术士？”
刘长老说道：“如果令狐家族已经有了遁身术士，为什么又会像我族索要两个高段的遁身术士以充做官妓？”
什么！我大脑嗡的一响。两名高段的遁身术士，那不是要在九月、章语溪、还有刚刚进来的秋媛媛中选吗！秋媛媛才十五岁！一阵热血涌上了我的脑袋。且不说高段的遁身术士非常的稀少，令狐家族居然提出这种污秽的要求来，简直是公然侮辱东方家族，给东方家族下挑战书。要不是我本来就站着，我差点就要像李长老那样，拍案而起了。
可这也太不正常了。我忍不住插口说道：“这怎么可能？”
几位长老都把目光转向了我。
我清了清嗓子说道：“过去了这十几年了，虽然十几年前令狐家族还可能是清一色的摄魂术士，但是近几年我去东方家族的纵横集市、乡下玩耍的时候，见到的很多术士都是遁身术士。许多遁身术士都在集市开商铺，买卖法术。摄魂术士反而没碰见一个。就拿我们东方家族来说，过了这许多年，族中除了我，还是清一色的遁身术士。如果令狐家族想要遁身术士，大可以来我们族中的纵横集市招聘了去，何苦大费周折地提出这种要求呢？”
爹爹苦涩地笑笑，说道：“令狐家族声称，当年爹爹娶了你妈妈，没有经过他们的族长令狐志的同意。两家就结下了梁子。如今是讨债来啦。声称若是献出两名高段遁身术士充作宫妓，俩家便就此重修旧好。”[大改三
]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爹爹和妈妈是两情相悦，爹爹娶的又不是族长的女儿，何必经过他们族长的同意？而且那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现在又提出这种事儿？”
我看见爹爹眼底抹过一丝赞赏。他继续说道：“是啊。令狐家族只是以此为借口罢了。”
我想起了秋媛媛天真倔强的脸庞，还有平日一直活泼顽皮的章语溪，沉默宁静的九月。不过九月的父亲九长歌是族里的权贵之家，九月自然没有危险。那就轮到了章语溪和秋媛媛了。我突然怀疑，绛云君偏巧不巧地在这时候收下秋媛媛，难道是为了这个用处？我随即甩掉了这个想法。不可能，绛老头又古又直，虽然平时对我们很严苛，但是绝对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自己的门生，决不让她们遭受这种事情。而我，也绝不允许这种事情。一股对令狐家族强烈的仇恨升腾起来。
我抬头说道：“爹爹，请让我去令狐家族一探究竟，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也是摄魂术士，不会被他们控制住。”
爹爹吃了一惊，说道：“派出去了四个探子，也没打探出什么来，你去了不也一样吗？”
我答道：“爹爹派出去的探子不会摄魂术，说不定被令狐家族控制住了，不如让我去打听。”
这时候我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方长老正在盯着我，眼里闪过了一丝微妙的、不易察觉的嘲笑。但他很快就隐藏起来。
吴长老插话道：“我看中！这小子有胆量！”
刘长老摇摇头说：“让云陇一个人去太危险了，他还是个孩子，需要长辈的陪伴。这孩子自小儿在这儿长大，哪里知道人家的厉害？”
我一下子十分恼火，虽然我很感谢刘长老对我的关心，但是‘还是个孩子’？我已经十八岁了，我还是个十段的遁身术士呢。
爹爹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云陇，你一个人去还是太危险。你自己虽然也是个摄魂术士，但缺乏指导。况且你对令狐家族还毫不了解...不如你在术士苑带个人和你一起去？”
我一下子想到了金陵子。这个办法我倒是能接受。金陵子很机灵，而且也到了九段的遁身术了，和我关系又很要好。我想我们在一起潜入令狐家族，一定所向披靡。
我说道：“爹爹，我带金陵子和我一起去。”
爹爹点了点头，说道：“金陵子这孩子倒是叫人放心。”
这时候方长老突然说道：“以前每年的四月十四日，是东方家族去令狐家族拜访的日子，何不以此时为由，让我和刘长老前去拜访令狐家族，东方云陇和金陵子在暗中跟随我们？如此一来，令狐家族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我和刘长老身上，东方云陇和金陵子暗中打探，便不容易被发现，岂不是两全其美？”
爹爹点点头：“再过十多天便是四月十四，这倒是名正言顺。两位长老陪伴云陇，我也更加放心一些。”
吴长老突然插话道：“我也一起去。”说完瞟了方长老一眼。
方长老笑道：“吴长老愿意跟我们前来，自是最好不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