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卿为何狂（二）
将河西督护府发生的一切事情理顺，并交办给岑参监督处理，封常清觉得有必要去晋见老将军夫蒙灵察汇报一下了。
时下，很多朝堂大臣向皇帝上书进言，说如今的四镇督护府简直就是第二个朝廷，管理着广袤的疆土，最高长官又身兼行政事务，简直和当今的皇帝职权相若。
很多朝堂“有识之士”纷纷向皇帝建议，划分四镇督护府的职权，更有甚者，竟然建议皇帝裁撤四镇督护府、放弃西域。这样说有着他们的道理，四镇督护府多年不向朝廷缴纳一厘的税金，每年朝廷划给四镇的军费以及其他的费用数目颇大。
玄宗皇帝带着嘲笑的目光，看着这些志大才疏的家伙报送的奏章，对这些奏章嗤之以鼻。
“目光短浅的家伙，只看到碟子里面的一小块肉，竟然对四下奔跑的麋鹿视而不见。”这句话是对一旁服侍的亲信高力士说的，不过玄宗皇帝没有在朝堂上对这些流言作出任何的评判。让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不肖与这些目光短浅而又自命不凡的家伙浪费口舌而已。
不过在这些人的运作下，拨往四镇的钱粮被大笔克扣，有部分竟然被私吞殆尽，克扣边陲钱粮的事情玄宗皇帝已有察觉，不过没有处罚那些胆大妄为的家伙，原因是他觉得“也该给四镇断奶了。”
天下没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
一封密函将这些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四镇督护府总管夫蒙灵察，老将军看过之后，仅是将来信人的签名裁撤下去，一字不改地密送到了封常清的手中。
手里捏着这些满纸荒唐言的信件，封常清心里想道：“是时候向老将军汇报一下自己的想法了。”
一辆破旧的轻车载着封常清向四镇督护府所在地龟兹赶来。超速行驶使破旧的车身发出吱吱哑哑的响声。好像在反映着车上的人焦急的心情。
封常清捧着账册站在夫蒙灵察的房间外，恭谨地报名等待召见，那曾想里面好一会没有传出老将军那特有的洪亮的大嗓门，门却被从里面大开了。
夫蒙灵察那魁梧的身材、火红的头发下那张永远暴露出坦诚的脸，映入封常清的眼帘。
“该死的不倒翁，总是这付不爽快的样子，你怕什么？”夫蒙灵察向封常清晃动了一下钵盂大小的拳头。“怕老夫给你一老拳吗？”封常清真的后退了两步，又躬身施以浅礼连声不敢。
肩头就被老将军一把搂过，瘦小的封常清就像被高大的老将军挟持一般拖进了厅堂。
封常清很无奈地接受着老将军那过于热情的寒暄方式，看到侍从们将烤肉等食物端上来后，老将军才屏退了屋内的侍从，在火炕上的饭桌子上听封常清汇报河西督护府近来的情况，大口地喝着浓烈的马奶子酒。
封常清鼻子不是很灵敏，此时他很无奈地看着前面摆放的酒盏，“你不口渴吗？干嘛不喝呢？”粗大的手指捏起酒盏递到眼前。
严厉的目光盯着封常清的脸，神情略带责怪的意思，封常清无奈只好接过了酒盏，小心翼翼得呷上一口，却发现酒盏中是醇香的奶茶，抬起头看着露出狡黠笑容的老将军，眼中充满了感激。
“哈哈，都说四镇的封二心有七窍，机灵的就像草原上的头狼，在某这里不是一样上当！”老将军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与封常清相见总是要私下作弄一下这个喜爱的部下，这已经是老将军难得的消遣了。
上官如此对待自己，封常清倒是知道这是对自己绝对欣赏的一种表现。严谨公正，不苟言笑的封常清就是苦于没法应对这近似与孩童般的嬉戏，才对这个老将军敬而远之的。
出于对封常清能力和胆识的信任，正常的公务汇报，在老将军心不在焉中草草地结束了。
两人间亲密无间的攀谈才正式开始，老将军将自己已经向当今天子递交了辞呈，推介高仙芝接替自己指挥四镇的前后经过，对封常清诉说了一遍。
对于高仙芝这次冒险冬季出兵征战，也表示了自己的不满。从中精辟地分析出让高仙芝这样操之过急、莽撞行事的原因，必定来自风云变换的朝堂。
充满各种势力角逐的朝堂与凶险异常的边陲征战相比，更让这些帝国高级官员更加严谨小心的对待。老将军对此很是担心，唯有将振兴希望寄托在这些年来培植起来的高仙芝和封常清身上。
高仙芝和封常清，一个英俊倜傥，一个丑陋不堪，一个心机敏捷，一个才智过人。这两个人让人难以理解的默契配合，超常的友谊和相互高度的信任与依赖，更因为封常清能够在潜意思中可以左右高仙芝，使之总能沿着一条正确的道路行走。
凭借这两个人的组合，整个西域就像在一个完人的指挥调度下一样，西域在两个人的管理下，只会更加繁荣稳固，对此老将军深信不疑。
坐在简朴的马车上，在河西督护府侍卫总管“骆驼”的亲自护卫下，封常清已经踏上回往河西督护府的路上。
彻夜的长谈让他对这个四镇乃自整个朝堂，都讥笑为愚昧的藩人的老将军夫蒙灵察，有了一个更深的认识。与这样的当世圣贤交流，让封常清忘却了什么叫困倦和疲乏。
什么叫大智若愚，一个在小事上总是糊里糊涂，却能精辟地分析如浑浊深渊般的朝堂风云变化。试看天下有几人能做到这样，总是说做到了什么位置就能考虑到什么事情。
其实不然，没有敏锐的洞察力和把握时代脉搏的雄心大志，很难做到这一点。
很多人自命不凡地认为自己是埋在沙土中的明珠，得不到人的赏识而自怨自艾，却不知道很多让其发光的机会让他轻易的放纵过去了。
对这样送到眼前的机会都不能很好的把握的人，怎么会把握住个大更重要的国是。老将军主政西域十余年来，看似没有什么建树，但是，老将军正用他独特的手段，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西域各方面的格局。
要知道想要在一时间就改变百多年来沉淀下来的旧的格局，会引起多大的轩然大波。老将军正是通晓这里面的道理，才作出这样无奈的举动，先是撤换了一大批掌握西域各方实力的政要的权利。提拔了一批深知西域独特政情的年轻将领。
变单纯的军事防御为主动进攻和招抚敌对势力欺凌的弱小部落，瓦解敌对国家实力，这样做是需要大量的时间的，而那些安居朝堂享受安逸的大臣们，凭空无端地指手画脚、妄加干涉。真正让他们拿出好的意见的时候，不是好高骛远、夸夸其谈地宣扬武力解决一切，就是主张放弃西域，困守长城一线抱着得过且过的荒唐想法。
封常清想到这里，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即食君禄，当报君恩。岂敢将皇皇国事当作儿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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