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身世谜团（二）
绯色的公文封皮，是高仙芝这一级别向当今皇帝呈报奏章的专用颜色，展开的奏章是上好雪白的绢，娟秀的字迹恰到好处地罗列其上，不看内容就觉得心情十分舒畅。在奏章的结尾处，留有一段空白，这是高仙芝特别交待给程至仕的，高仙芝眼睛盯在那段空白处，沉思良久。提起笔来在起手处写下自己的官职、名字，又将封常清的官职姓名写在后面。将笔捏在手中沉思片刻，方在封常清的官职、姓名的后面加上轻舟的官职姓名。“多一个人，也许就多一个替罪的羔羊。”高仙芝落笔时，心中突然闪现出这样的想法，高仙芝也对自己想法唬了一跳，手中一凛，轻舟的舟字，未免写的稍大了一点。侧过头欣赏自己的笔迹时，高仙芝的心中还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一种歉疚的感觉。
边关的奏报接踵而致，说得都是一件事，吐蕃不断地骚扰着帝国城堡。暗探侦知到吐蕃王廷大军频繁调动，这是以往所没有的征兆，战争的阴云已经追着大漠上的风雪，扑向帝国。
帝国安西四镇都护府则座落在龟兹，龟兹是帝国丝绸之路上最为繁华的城市，来往商贾如云，各种货物在此集中分散，流向各个方向。作为帝国西域最高军政中心，安西督护府修建的异常宏伟壮观，督护府院中的望楼可以纵观整个龟兹整个城隅。大都督夫蒙灵察的内堂，布置的如同行军的营帐，各式兵器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这些兵器大都是夫蒙灵察在战场上缴获的战利品。几十年的征战的锤炼，让这个垂暮的老将军不改刚毅果敢的性格，突厥人特有的蜷曲浓密的红色胡须扎撒着，如同炽热的火。老将军在大块青石铺就的宽大厅堂中，以行军的速度踱着特有的步子。“高仙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竟敢提出冬季作战的计划，简直是混蛋透顶。多少在这荒凉严寒的西域呆了这么多年，这大漠冬季的寒冷他是不知道吗？”夫蒙灵察心中愤愤地想，呼啸的寒风从门窗的缝隙中吹进来，夹杂着狼嚎般的呼啸。在大堂上转了上百圈，心中的怒火多少消退了一些，老将军心中多少减退了一点。
案几高大的案几上风吹着单薄的绢轴微微地抖动，那桑皮纸的地图竟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踏上两步踏脚，转过书案，老将军将那计划和地图辗平，押上镇纸。耐住性子继续往下看去。外面隐约传来轻微的咳声，铠甲铁叶的摩擦撞击声拌着风吹了进来。“不知死活的高丽奴，让我的子弟兵冒着最为寒冷的塞上风雪去打仗，先让你们尝尝这大漠的严寒！哼”老将军想到被赶到门外的高仙芝和那个小参军，心里不觉又燃起怒火。
夫蒙灵察与高仙芝的关系可以说是世交，当年在巩固西域的战争中，夫蒙灵察与高仙芝的父亲高舍鸡同样是帝国藩属国的将领，关系也最为亲密。“那可是英雄辈出的年代啊！”想到自己年轻的时候，老将军心中感慨颇多，很多亲密的战友倒在这块土地上，一些人因战功赫赫，而封侯拜将，更多的却是象高舍鸡他们那样，象铁打的硬汉却因多年征战的伤痛，不得不退归林泉修养伤病，而夫蒙灵察却侥幸地成为帝国西域最高将领。夫蒙灵察以本民族特有的方式，培养着自己战友的子弟，而高仙芝是他最看好的一个，所以最残酷的战斗常常落到高仙芝的头上，而最严厉的指责也会不期而致。不过，不管当时夫蒙灵察如何暴跳如雷的呵斥，事后的封赏一份不少的会落到高仙芝身上，夫蒙灵察这样对待高仙芝，很多不知内情的人，以为这位帝国西域最高长官是瞧不上这个“美姿容”的英俊军官，当高仙芝在夫蒙灵察的暗中推荐保举下，从普通军官官至于阗镇将、焉耆镇守使、安西副都护，一直到安西都知兵马使。西域众将看到的是，老将军更加严厉几乎的接近与苛刻地整治这个自己的副手、大家看好的西域最高军政长官的接班人。
大段的奏请看过，老将军心中的怒气一点点消失了，看着阐述的冬季作战的理由，和应对冬季作战各种不利因素的计策，老将军原以为满纸荒唐的计划，确实是有一番道理的，不禁哑然失笑，暗想自己的火气什么时候能消减一些？千万不要让那些晚辈感觉，我的胆量已经随着年龄的老去已经变小才好。最后一节看完，老将军的心中的不快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冬季作战军士们的辛苦自不必说，粮草接济也是难题。万一大军深陷敌军腹地，没有粮草接济、兵丁补充，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见过太多辗转在血泊中挣扎翻滚的战友，直到生命离开躯体的那一刻，才解脱了痛苦，而却把这痛苦深深地植入老将军的脑海。两万帝国忠勇的斗士，面对的可能是吐蕃倾国的精兵，这样对局，让这个对军士如自己儿子一样的老兵，很难下得去决心。“这战事真的这样的吃紧吗？”老将军甚至是在怀疑高仙芝随身带来的情报的准确性。“可惜啊可惜，为什么朝廷当初不能容下那该死的‘老鬼’，不然，今天自己就不会这样左右为难了！”
“来人。”老将军轻声唤道，诺大的厅堂却没有应承，想到自己发火时整个四镇督护府没有人敢靠前的传言，不由得老将军哑然失笑。“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背地里叫我什么。这些该死的小兔崽子！”老将军在心中笑骂着，提高了声音，喝道：“来人！”门，被重重地撞开，包括冻得脸色青青的高仙芝与轻舟。听到这声若惊雷般的呼喊，大家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轻舟手快，竟然掏出来随身携带的防身短刀。看到一大帮人呼啦地涌进来，老将军心中很是不满。“也是自己上了几岁年纪，身心也懒惰了些，一些公务、整训都交给了副都护程千里和大将军毕思琛等人，没想到的是，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竟然给自己带出了这么一些熊兵笨将，真是可恼！”看到高仙芝和那个叫轻舟的小军官还是军纪严正、盔甲鲜明精神抖擞的样子，心中方感觉到一丝快慰。“当初几十个孩子里面，自己一眼就看中了高仙芝，此时……，看来自己的眼力远不如从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