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也纳变奏曲083
早上,我俩同时被大天窗里泄漏的明媚阳光唤醒。远生刚一睁开眼睛,我就送上一个浪漫的大吻。
看着碧蓝的天幕,呼吸着窗外透过来的清爽空气,想想这样美好的度假时光,不必急匆匆地起床,也不用考虑工作和家务,心情真是无比轻松。
我努力钻进他怀里,哼哼叽叽寻求亲昵,他抱着我在宽敞的大木床上温存了片刻。直到楼下厨房传来响动,我才恋恋不舍爬起身,穿衣梳洗打算准备早餐。
哪知一下楼,就看见餐厅的木桌上早已摆好了四人份的早餐——咖啡、牛奶、鲜橙汁,各种甜、咸口味不一的面包,切片的火腿肉和奶酪,连鸡蛋也有煮的和炒的两种选择。刀叉碗盘和餐巾也早已按奥地利人的早餐习惯,摆放得妥帖美观,餐桌的花瓶里,竟然还插着一枝娇艳盛放的玫瑰。
汤生见我下来,像以往一样对我微笑问候。我不禁为他的高效率赞叹不已。真是的,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周到呢,完全把我这个主妇比得甘拜下风。
我不好意思地移步到他身边帮他一起洗水果,看得出,他休息得还不错,精气神十足的样子,虽然他说是因为枕着森林的气息,很容易就入睡的缘故,但我望着姗姗来迟的荣生,还是忍不住心里暗自发笑。
我们今天的行程是徒步攀登一座两千多米高的山峰,据说山顶上有一个360度的观景平台,地面都是玻璃造的,不但可以考验人的勇气,还能饱览Tirol壮阔的景色。
汤生和荣生显然以前也经常爬山,从他们专业的登山装备上看得出行家的风范。相比而言,虽然我和远生也做了相应的准备,但毕竟是头一遭挑战攀登这样高大的山峰,无论是经验还是体力都远不及他俩。
沿着山路走不到一半,所有背包里的负重,几乎都转移到他们身上。我虽然自负体能不差,但这种时候,女人和男人身体素质的差距还是表露无遗,只好时不时要求大家停下来略作休息。其实最主要还是担心远生的身体,对他那久病虚弱的小身板而言,爬山这种高强度的运动方式还是有些勉强。
对此早在出发前我就同远生商量过,但他倔强得很,以必须要亲眼看看阿尔卑斯山壮丽的风景为名,说什么也不肯退出这个活动。看得出荣生也十分体谅远生的身体状况,早早地就把他的背包全部接过去,一路上不时停下来给他递水送食,鼓励的话也没停过,还主动找到一些远生喜欢的话题,边走边聊,果然收效甚好。
远生一边欣赏着山川景色,一边和他侃侃而谈,虽然白皙的脸颊上沁着汗水,但看得出,他还是充满了对于登顶的神往和满满的意志力。
我最了解远生的脾气,只要精神上有了可以使他快慰和兴奋的焦点,周遭的状况或者一切的疲累和艰难都可以被忽略不计。陪他吃饭就是这个道理,再难以下咽的东西,只要哄得他精神上兴奋起来,什么好吃不好吃也都照单全收。像今天这样辛苦的大体能消耗,荣生显然是找到了最恰当的方式帮远生去除了一路的劳累。
我看着他俩并肩前行,多少有些嫉妒,几步追过去,主动要求和远生继续说我俩的秦宫大戏。编小说当然是最能让远生专注投入的话题,更主要的,我心中暗想,这个话题是仅仅属于我们俩人的,外人无法代劳也无从插嘴。
远生显然没有察觉我的小心思,果然把话题调转到小说的情节上。
“……伊伊,你说秦王第一次和混入秦宫的燕国乐将军照面时,看到他的面容竟然酷似自己深深爱慕多年的哥哥秦公子杬,那种不足为外人道的、压抑在内心的感情瞬间被引发出来,会让他流露出怎样的神情?”远生的目光注视着远处的巍巍山峦,神思已完全跨越了现实表象,回到了千年以前的那片烽烟战火的华夏大地。
我一面停下脚步大口喘气,一面望着护栏下的山谷景致扭动着疲惫的脚踝。剧烈的攀爬运动让我的脑子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虽然挑起话题的是我,但这会儿我却完全无法集中精神沉浸在那个虚幻的世界中。更何况对着眼前奥地利的山水风景,我可没有像他那样的能力,去编撰一个完全与眼前现实不相关的,隔着千年岁月万里疆土,发生在中国的故事。
远生看着我一脸呆滞,只知道喝水吃零食补充能量,显然完全不在编故事的状态,失望地叹了口气道:“说要一路编小说的人是你,结果让我一个人费劲儿想了半天,你却完全不积极思考,听都听不进去,何谈往下编呢?”
却在这时,原本一直在旁默默倾听的荣生突然插嘴道:“他的神情会不自禁地流露出无限的温存和爱慕,因为人在一刹那的震撼下,会产生一种恍惚感,完全无法思考眼前的局面,只专注于内心的情感。秦王再强大也是人,也无法抗拒这样突然袭来的情愫。然而,作为一个优秀的君王,他不会允许自己沉溺,会很快把这种泄露心事的目光藏起来的……”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听着荣生代替我把那个场面形象地描述出来,不仅详细地帮远生分析了人物的状态,还顺着他设计的场景滔滔不绝地把整个情节编了下去。他对远生构思的这部秦宫小说的来龙去脉竟然十分清楚,对每一个人物的名字都叫得丝毫不错,对人物的性格特点也把握得准确透彻,让我完全呆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感受——怎么远生也给他讲过小说吗?
再看远生的表情,同样也充满着无尽的惊讶与喜悦,看得出他对荣生竟然能够参与到小说的讨论中感到非常意外,并且很明显,荣生分析的场景和编撰的情节不同于我俩平时的思路,自有一种独到的见解,为小说别开蹊径,另立新意,把远生说得瞪大了眼睛,被他的讲述深深吸引。
等到他终于说完这个情节,我早已按耐不住心中的疑虑,“远生什么时候连秦宫这部戏也讲给你了?”
荣生笑笑说:“他没有讲给我啊。只是以前在你们家搞竞标设计那些日子,偶尔听你们俩吃饭在说这个故事,平时聊天也总是提到秦公子什么的,几次下来,也就把故事大概听得差不多了。我觉得这个故事还挺有意思的,值得好好写下来。”
远生显然也没料想荣生竟然能通过这样几次从旁倾听,就对整个故事如此了解,很开心地听着他的意见,对于他编写的新情节也给予充满的褒奖和肯定,时不时顺着他的想法补充一些细节,然后他俩的情绪就像烧开水一样,一路升温,边走边说,旁若无人,竟然很快就陷入编小说的狂热中,而把我这个话题的发起者渐渐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