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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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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一日之后,应君衡就不曾再来“泣芜居”。

对于这种情况,殇月起初并不曾特别在意,只是偶尔会感到有些落寞。时日一久,她才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寻常。莫非他已发生了不测?

这样的忧虑困扰了她许久,每每一思及纠缠着应君衡的那个鬼物所透露的深沉怨念,她就不禁坐立难安、心神不宁。

虽然,她总是告诫自己,应君衡的生死与她无关,她也曾对他暗示过自己可以救他,是他不领情,死不可怨。然而,她却为他忧心如故。

她真的不愿见他就此死去——

内心挣扎了数天,她决定到祯王府去看一看。

倘若应君衡一息尚存,她就设法救他,算是还他一个救命之恩。万一他已遭逢大故,那——也就让她死了心吧——

主意打定之后,殇月借口采药,瞒着邵婆婆往城中行去。

如果可以,她真的宁愿一辈子不要再踏进城里,而她也以为自己做得到,不料今日竟会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人破了自己的誓言,她做梦也想不到啊——

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殇月终于来到祯王府庄严富丽的大门前。

见到王府大门前并无任何异样,她悬了数天的心至此才稍稍放下。

祯王府没有治丧的迹象,至少表示应君衡尚在人世。只是不知情况如何呢?

“我想求见尊府王爷,烦请通报。”没有多想,殇月上前向守门侍卫说道。

守门侍卫听见来人求见王爷,便拿眼向她上下打量。

他们见对方虽然衣着寒素,气质却尊贵慑人,且相貌脱俗绝美,口气不由得客气三分。

“你想见我们王爷?你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侍卫依惯例盘问来人的身份。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我有要事要见你们祯王爷。”殇月沉稳地说。

“你不报明身份来历,恕我们无法替你通报。何况——”其中一名侍卫打量了一下殇月的衣着打扮,态度有些为难地说:“也不是每个人想求见王爷,就有资格可以见得到的。”

对方状似无心的举动和话语,令殇月顿时有一种受辱的难堪。

也许对方并不是有意讥讽她,但甚以自身背景为耻的殇月,却不能不感到自卑。

她沉默了一下,勉强压下心中受辱的感觉,开口说道:“是不是我说出身份来历,你们就愿意通报?”

“对。”门口众侍卫点点头,站在殇月面前等她说出来。

虽然明知道她一报出自己的身份,势必会造成更大的难堪,但为了进入祯王府,无论如她也非说不可。

“好,那请你们转告祯王爷,东郊故九公主求见。”殇月极其缓慢地说。

“东郊故——九公主——”众侍卫一听到这个名讳,先是一愣,旋即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状似惊骇至极。

“九公主!鬼啊!”他们惊呼一声,转身便欲逃窜。由于身后的大门紧闭,他们只得往反方向窜逃。

一群大男人死命地往大街上涌去,有几个在下台阶的时候不慎绊倒,一群人在街上跌成一团。

“鬼——有鬼——”

“九公主身上都是鬼啊!”

那群侍卫跌坐在大街上,口中还惊惶不已地鬼喊鬼叫,一时丑态百出。

殇月转身,站在台阶上冷冷地望着他们。看着这种情况,她心中分不清是怒还是悲。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顶四人轿来到王府门口,轿中人发出一声冷斥,引起众侍卫回头相看。

他们自半掩的帷幕中看清坐在轿里的人之后,不由得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抢到轿前跪安。

“小王爷吉祥!小的们该死,没来得及接驾,小王爷恕罪!”

“你们在做什么?在大街之上闹成这样,成何体统!”应君衡掀起轿帘,冷冷地斥问跪在地上的那群守门侍卫。

“禀小王爷,有鬼、有鬼——”众侍卫连声说道。

“鬼?”应君衡闻言,微微蹙眉,“你们在胡说什么?”

“小的不敢胡说,小王爷请看大门那边——”

应君衡依言,抬头望去,不由得当场愣住。

“殇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大门前的那个人,不敢相信她会来这里,更不敢相信被侍卫视为鬼物的人竟是她!

殇月回望着他,神情木然,静默不语。

“小王很抱歉,不知道九公主驾临,未曾远迎,还让本府侍卫失礼于九公主,小王实在于心难安——”

应君衡将殇月请入王府大厅,祯王爷在知悉一切之后,连连赔罪。

“那些失礼的人,小王必然严加惩处,请九公主宽宏大量,别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且恕小王放纵下人之罪。小王在此赔礼,望九公主海涵——”

祯王爷从刚才一直道歉到现在,殇月只是静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坐在一旁的应君衡看着殇月那张过于平静的脸,心中不禁有些不安。

殇月越是表现得平淡冷静,他的疑惧就随之越深,因为他明白,殇月习惯以冷漠来掩饰自己内心所受到的伤害。

今日在王府前受辱这件事,势必对她造成很大的打击!他替她心痛,但却无法为她分担她心中的痛楚。他无能为力——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知命格奇诡是殇月心中最大的痛,为什么他还会让她受到这样的伤害?

大厅上,应君衡在心中不断自责,祯王爷口头上一直赔罪,殇月的心思却令人完全无从臆测。

她淡漠着一张脸,喜怒不形于色。

直到祯王爷道歉的话讲得差不多了,她才淡淡地开口:“今天我来,是为了替令公子驱邪,不是来听王爷闲谈的。”

她的语气冷漠得令应君衡一阵心寒。

他望着殇月,却发现她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

这意味着什么?他实在不敢去想——

“是、是,这自然。”祯王爷连忙说道,“只是,关于方才那件事,小王还是要请九公主别放在心上,否则小王内心实在难安。”

眼前的人是他的爱子惟一的救星,他说什么也得罪不得啊!哪怕好话说尽,他也要求得对方的原谅。

“附在令公子身上作祟的,是一个死灵。”殇月没有多理会祯王爷,径自切入重点。

“死灵?”陪坐在应君衡两侧的彦文、彦武,闻言显出非常惊异的神情。

“是什么样的死灵?”彦文连忙问道。

“一个和应公子有相当亲密关系的人死后灵体所化。”

众人听见她这么说,不由得面面相觑。

“知道是什么人吗?”问话的是祯王妃。

殇月沉吟了一下,摇摇头。

“我不清楚其身份,但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年轻女子。”

女子?应君衡闻言,神情明显一变。

他不禁回想起数月前那场如梦似幻的经历。浓郁的栀子花香——

“那位姑娘对应公子有极深的挂念和牵绊,因为这样强烈的执念,致使这位姑娘死后的灵魂无法往生,反而凝聚成一个具有强大怨念的死灵,滞留人间苦苦纠缠。”殇月依据她所了解的,说出死灵的成因。

“那——你可知道这个——这个死灵,纠缠君衡究竟有何意图?”彦文连忙问道。

“带走他。”殇月淡淡地说道,沉静的眸子第一次对上应君衡,“这个死灵赖以支撑的力量,完全来自一股对应君衡的无尽执念——企图将他的灵魂一同摄回地狱。”殇月直望着应君衡,面无表情地陈述。

“什么?”众人不禁万分惊骇,许久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祯王妃转向王爷问道:“王爷,你可想得到那位姑娘究竟是谁?因何连亡故之后都还要这样纠缠我们衡儿?”语气显得有些焦虑忧心。

“这——”祯王爷蹙眉沉思,全无头绪,“我想不到啊。”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呢?君衡向来不和姑娘家打交道的,怎么会惹来这种怨灵呢?”彦武对殇月所说的一切,明显不以为然,“会不会是你判断错误了?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在君衡身上的。”

在彦武眼中,应君衡从来不曾对哪一个姑娘特别用心留意,绝对不是会走这种“鬼桃花”运的人。

“这倒未必。”殇月面对彦武的质疑,并没有说些什么,倒是一旁的彦文突然说道。

“此话何意?”祯王爷赶忙追问,“莫非你知道什么?”

“和君衡有过接触的女子,不是没有——”彦文说着,将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到应君衡身上,“我想,君衡比我更清楚。”

“你知道吗,君衡?”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到应君衡身上。

应君衡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道:“周兰萱。”

他早该想到了,那独特的栀子花香味——

周兰萱,是他五年前、十七岁时应父母之命所娶的妻室,然而对于这个早夭的妻子,他实在没有太多的记忆和感觉。

在他依稀的印象中,周兰萱是个性情内敛、娇柔羞怯的姑娘,他们成为夫妇的那两年里,她总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不敢过于亲近。

因为如此,他从来不曾把这个苦苦纠缠他的鬼物和周兰萱联想在一起,尽管那奇特的栀子花香曾令他起疑,所以他直到方才听殇月陈述之后才确定。

喜爱栀子花香,确实是周兰萱一个明显的癖好啊——

然而,他却始终不明白,周兰萱因何要这样做?不符合她生前的为人啊——莫非——

应君衡蓦然忆起周兰萱从前总是躲在角落窥视他,那抹含羞带怯的浅笑。

莫非这就是她真正的心意吗?一份深藏于心、生前不敢表露的心意——

他有些恍然大悟,但依然不是很相信。

“周兰萱——怎么会?”

不敢相信的人不是只有他。除了殇月之外,厅中众人一听到这个名字,全是一副无法置信的惊诧神情。

“衡儿,是不是你弄错了?哪有可能会是兰萱呢?”祯王妃怀疑地问道。

周兰萱在他们应家的时间虽然只有两年,但对于这个媳妇的性子,她可是很清楚的。再怎么说,她都不相信兰萱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祯王爷和彦武都是这种想法。

“不见得。”彦文却不是这样认为。他说道:“也许以周姑娘生前的个性来说,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死后就很难说了。人和鬼,究竟是有差别的——”

“这——”祯王妃和王爷相视一眼,无话可说。

人死后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况、是否心性将会异于生前,他们的确是不能了解,因为他们毕竟是普通人。这种事,除非是像九公主这样的异人,方能明了。

“九公主,你认为如何?”祯王爷转向殇月问道。

“对方是谁,不****事。”殇月一贯冷淡地回答,“我之所以告诉你们此事,是因为要救应君衡,势必祛除纠缠着他的那个死灵——我所说的‘祛除’,你们明白吗?”

众人摇首,“不明白。”

“那个死灵将会魂飞魄散,再也无法为恶。当然,也不可能再投胎转世。”

“你的意思是,那条魂魄将永远消失?”彦文询问道。

“没错——”殇月缓缓地说道,“所以我必须先征求你们的意思,如果那个死灵真的是你们亲近之人所化的话。”

众人不禁犹豫了。

“如果那真是兰萱,让她魂飞魄散,未免太可怜了。”祯王妃首先道,脸上有不忍之色。

“但不祛除她的话,对表哥有所不利啊!”彦武说道。

“我知道,可是——”

“别无他法了,为了保全衡儿,不得不如此!”祯王爷斩钉截铁地说。

彦文颔首,“我同意。”

“这——”祯王妃迟疑了一下,也无他话,“也罢了,只可怜了兰萱那孩子——”

“如果没有其他的意见,我今夜就动手。”殇月冷淡地对着众人宣布,一双水眸却一直望着应君衡。

她似乎是在等待应君衡表示什么,但同样凝望着她的他,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麻烦你了,九公主,小王不胜感激。”祯王爷连忙道谢。

殇月没有回答,淡淡地别过头去。

起更时分,应君衡静静地躺在床上,殇月则端坐于床的里侧,和应君衡之间一帘薄纱相隔。

她在等,等待鬼物的到来,将其一举歼灭。

从此,她就不欠应君衡什么了——

一切将会回归原点,谁也不欠谁,谁也不惦记着谁。

她静静地闭着双眼,等待开始,也等待结束。

“几日不见,你更瘦了。”应君衡蓦然开口,低沉醇柔的嗓音满是关怀之意。

“是吗?”殇月仍旧闭着双目,淡漠地回答。

“这些日子你好吗?”

殇月闻言,慢展双眸,不语地凝望着他。

片刻之后,她才说道:“我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但我以为你死了。”

应君衡愣了一下,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你特地来到城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以为我已经死了?”他恍然大悟,不禁有些动容。

殇月别开脸,不言不语。

纵使她不承认,应君衡也早已明白。他说道:“很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只是明白自己离死不远了,所以不愿再去打扰你——我没有想到你会如此在意。”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也曾救过我。”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今日才会出现在这里吗?”应君衡坐起身来,神情认真地问道。

殇月回避这个问题,也回避他认真专注的眼睛。

“我为什么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日以后,我不再欠你什么,我们可以各走各的路了。”她望向别处,轻描淡写地说。

应君衡听她这么一说,神情骤变。

她要和他划清关系,各走各的?从今以后彼此不再往来?

不!他不同意,也绝不允许!她怎么可以这样做?他不会答应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决定,你现在可以走了。”他沉静地说道。

“什么?”殇月不解地回眸看向他。

“当初我之所以不再去找你,是因为明白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不愿意让来日不多的自己去干扰你平静的生活。如果我就这么死了,那就真的可以‘各走各的’了;但如果你救了我,结果就不能如你所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隐约意识到他话中的涵义,但宁愿假装不明白。

“我一日不死,一日不会放弃你。”他正色地表明决心,“你救了我之后,我会像从前那样纠缠你,绝不放手。”

殇月怔怔地听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良久之后,她颓然地叹了一口气,“你何必如此?这么做,对你有何益处?”

长久以来,应君衡对她的心意,她并非完全不明白。所不能了解的是,他因何这样执着?她不过是个背负着不祥宿命的人罢了——

“要我说明白吗?”应君衡热切而专注地望着她。倘若不是顾虑到有唐突之嫌,他早就坦白地说出他的企望和心愿了。

殇月僵了一下,摇摇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说?”

“现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她回避性地转移这个话题,“我来这里,是为了替你除灵。”

应君衡究竟对她怀着什么样的企图,她不确定,也不愿意去确定。

今天在祯王府前受辱一事,让她更清楚横跨在他们之间无法消除的鸿沟。两个截然不同宿命的人,是永远也不会有瓜葛的时候。她很早就意识到这个事实,而如今则是更加确定了。

不论应君衡对她的心意如何,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梦而改变。更何况,她是从来连梦也不做的——

应君衡对她一切的好,她很感激,而且对他也不是真的毫无感觉,所以她现在来到这里。但,替应君衡除掉邪祟之后,她希望两个人至此再无任何纠葛。如果再纠缠下去,她怕——终有一天心会失陷——

她不能放任这样的情形出现,因为,她禁不起再像今天这样的侮辱了。而一旦她真的离不开应君衡,这样的羞辱就会成为她生命中永远也摆脱不掉的附骨之蛆。

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惟有和应君衡撇清关系,才能保存自己仅有的尊严。

她再也不愿自取其辱了——

“你不怕治好我之后,我缠着你不放?”

“你个人的决定,与我无关。”殇月冷冷地回答。

而她也不会再让应君衡有纠缠她的机会了。

应君衡将她的冷漠望进眼里,心中若有所思。

“今日发生在门前的事,我很抱歉。”片刻之后,应君衡再度开口。

他一直想向她道歉,但苦无机会说。

“不用对我说抱歉,是我自取其辱。”她神情异常平静地说,似乎真的完全不在意。

只有应君衡明白,她其实心里在泣血。

“别这么说——”她的话令他心痛。

“那我应该怎么说呢?”殇月轻摇螓首,“这不是你的错——”

她真的无意怪他,如果真的要怨,她怨的也是自己——真的是自取其辱啊!她原不该来的——

“我——”

应君衡正想说些什么,殇月很快打断他:“别再说了,我不想谈论这些事。”停顿一会儿,她又说道:“我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事?”

“我不清楚那个缠着你的死灵,和你究竟有什么渊源?除掉她,真的没关系吗?”她不得不再确定一次,因为依照那个死灵强大的执念来看,似乎她和应君衡关系匪浅。

不知道就这样彻底消灭她,应君衡会不会难过?

应君衡沉默片刻,说道:“她是我从前的妻子。”

乍听到这句话,殇月的心没来由地抽动了一下,不知是讶异,还是伤痛。

“鹣鲽情深?”她早该想到了——

不料他却摇摇头,“没什么情分。之所以会娶她,不过是父母之命;她嫁入府中的时间,也只有两年。”

听他这么一说,不知为什么,她竟有一种安心的感觉,虽然自己也觉得荒谬。

人家夫妻有没有情分,关她什么事?

“虽然你这么说,但我可以清楚地感应到,对方对你有很深的眷恋和思念。”而且这份情感浓烈到令她不禁感到哀伤——

应君衡微微垂眼,缄默不语。

是吗?他竟从来不曾察觉到他妻子对他的感情,她生前如此,死后亦是。但就算察觉了,又如何呢?他对那个名为他妻子的人,完全没有感觉啊——

“就算她魂飞魄散,你也无所谓?”殇月不禁问道。她一直不认为应君衡会是如此寡情之人,否则怎会让人倾心至此?

“没办法超度她的灵魂吗?”应君衡抬首问道,“除了打散她的魂魄之外,别无他法?”无论如何,他终究不忍见周兰萱万劫不复。

“她的执念很深,纠结缠绵的情思紧紧束缚着她的灵魂,原本就极不容易净化超度,否则也不会拖延至今无法祛除。我会试着引渡她的魂魄升天,但万一没办法的话——”

“你将怎么做?”

“这样的怨灵,只有恶鬼才能消灭——”

“你要御鬼消灭兰萱的魂魄?”他有些惊诧地意识到她的意图。

“迫不得已。”她别过头去,不看应君衡。

不知何故,他那一声亲昵的称呼——“兰萱”,竟让她觉得椎心——

嫉妒吗?不平吗?没必要啊!人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呢——她不禁在心中自我嘲笑。

“你舍不得?”

“只是觉得她无辜。”应君衡坦白地说。

也许周兰萱不应该作祟于他,但细思她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诚如她自己所说——也不过是“想和他在一起”罢了。虽然其心可诛,但其情可悯,他真不忍见她有此下场。

无辜?也许吧。殇月在心中暗自想着,想和自己所爱之人永远相守,这有什么错呢?只是,不该强求罢了。一旦强求,就是这样的下场——

今日她强势驱除别人的魂魄,倘若她也是这样执迷下去,不知来日驱除她的人会是谁?思及此,殇月的神色不由得微微黯然下来。

也许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意思——

“殇月?”应君衡敏锐地察觉到她突来的消沉。

“没事,我会尽力而为,如果还有一线之明,我不会赶尽杀绝。”

“谢谢你。”他由衷地感谢。

他早就知道殇月并不是一个冷面冷心之人,虽然她的言行、神态时常很冷漠,但那绝不是她的本性。

“时候不早了。”殇月看了一眼桌上蜡泪将尽的残烛,连忙催促他,“你该睡了。你不入眠,无法引来对方。”

“那你呢?不会有事吧?”

“要担心我,倒不如先为你的妻子祈祷。”殇月对他多余的担忧嗤之以鼻。

我希望我的妻子是你。应君衡心中想着,却没有说出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快躺下吧。”她连连催促,“对了,你知道《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吗?”

“知道。”

“可背诵得?”

应君衡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你可以一直在心中默诵,《多心经》有辟除魔障之效——我怕等一下召来的鬼物会误伤于你。”她解释之后,又很快地说道:“没事了,赶快睡下吧!”完全不让应君衡有开口的机会。

应君衡见状,也只得躺下。

其实他有许多话要说,但,过了今夜再说也不迟——

时刻将近午夜,殇月坐在帏幔后静待邪灵来袭。

她双掌合十,秀目轻闭,凝神感受四周随时可能出现的风吹草动。

身前的应君衡已然酣然入睡,她明白时辰将至——

忽尔,一阵夹带着浓郁异香的邪气侵袭入室,她立即张开眼,只见一抹闪着青绿光芒的幻影在漆黑的室内飘荡。

这抹诡谲奇幻的鬼影在室中飘荡数回,屡次似想冲入应君衡所在的床帐,但又像畏惧着什么而不敢靠近,只是在床前不断梭巡。

殇月见状,知道是自己身上强大的邪恶力量令对方望而却步,便伸手取过早就准备在一旁的汉玉戴上,压制她的灵力散发出来。

就在殇月的邪恶之气完全敛下之后,那个怨灵果然立即冲向应君衡。

殇月抄起身旁那束预备待用的柳条,以雷霆万钧之势火速鞭向入侵者,一把将怨灵鞭出帐外。

怨灵受鞭之后,青绿色的形影散而复聚数次,似乎受创不浅。

殇月放下柳条,掀起帏幔,打算下床施展净灵之术,没想到那抹绿影蓦然成形,以极快的速度再度冲向前来。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应君衡,而是殇月——

她连她也想杀——

殇月心中一惊,连忙抓起方才的柳条跃下床来,躲过这次凶险的攻击。

好凶恶的意念——那个死灵突然散发出极为强大的杀意,使殇月顿时备感压迫。

不待那个死灵再有所动作,殇月取出身上的银针划破手臂,将大量的鲜血淋在柳条上。

直到柳条尽染鲜红之后,殇月双掌合十催动灵力,以灵力控制柳条击向怨灵。

那束泛着红色异光的柳条如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宛若蟠龙一般捆住了那个怨灵,让那抹青绿鬼影动弹不得,并渐渐勒出原形——

只见绿色的光影越来越淡薄,在柳条的束缚下,一道纤弱的身影慢慢浮现。

光影散尽之后,出现的是一条苍白的鬼魂,容貌秀婉,但神情凄怨异常。

“你斗不过我的,就此罢手,还有升天的机会。”殇月冷冷地说道。

周兰萱的鬼魂沉默不语,但望着殇月的眼神充满怨毒之意。

“这里不是你可以逗留的地方,应君衡——”殇月望了床上的人一眼,继续说道:“也不是你应该眷恋的人,快走吧!”

周兰萱依然没有回答,身躯微动,似乎想挣脱身上的束缚。

“你挣扎也没有用,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带走应君衡——”

殇月说完这些话,四周的气流顿时产生异常的波动,受制的鬼魂蓦然大怒。

周兰萱挣破束缚,现出狰狞的鬼相,以青黑的利爪攻向殇月。

殇月没料到她竟可以挣断柳条的束缚,一时闪避不及,左颊不慎被她抓伤,划下五道鲜明的血痕。

奇袭成功之后,周兰萱退回原地,得意地张牙舞爪。

“你——执迷不悟——”

殇月不再多说,取出身上的七根银质长针激射于地,跟着盘坐在地上。

只见她两掌并举于胸前做手诀,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辞。

随着殇月手诀的不断变幻,四周渐觉阴风惨惨,原本紧阖的门扉竟凄厉地开阖作响——

室内顿时鬼影幢幢。一抹血莲花似的红印蓦然浮现在殇月泛黑的印堂之间,一阵一阵的邪恶气流不断回旋缭绕在她周围。

周兰萱见状,凄怨的容颜现出惊慌之色。

一道道的鬼影在室内流窜片刻,倏然化为黑气,尽数与那七根长针合而为一。

“这是你自找的——”

殇月睁开眼眸,右手掐成剑诀,驱动身前长针飞向周兰萱的灵体。

周兰萱骇然躲开,而那七根由殇月意识控制的“泣魂针”却如影随形、紧追不舍。一眨眼间,“泣魂针”已将周兰萱逼至墙角,透着黑异邪气的针锋冷冷地威胁着她。

周兰萱形容惨白,身上的怨戾之气渐失,显得不胜惶恐。

“鬼物已经祭出,你没有退路了,消失吧。”殇月轻阖双眸,口中催动灵咒,额心上的血莲花如烈焰般隐隐跳动。

渐渐逼近的邪恶力量令周兰萱惊骇不已,她正想自上方逃脱,不料还来不及动身,七根凌厉的“泣魂针”已破空而至——

“呜——”七根银针同时贯穿她的躯体,将她钉在墙上。周兰萱不禁发出一种似人似兽的凄厉呻吟声。

哀声未尽,七根“泣魂针”各往七个方位划去,周兰萱的灵体在同一时间破裂成数片,纷纷落地。

“泣魂针”在室中盘旋回绕着,而那个破碎的灵体则渐渐消散,终于化成一缕青绿色的烟雾。

殇月望着那缕青烟散尽,心中若有所动。

片刻之后,她再度祭出手诀,意图召回那七个寄魂在银针中的恶鬼。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到一阵血气上涌——

一口鲜血喷溅于地,眼前一黑,殇月蓦然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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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颜是京城有名的惹祸精,今天打了导演撂挑子不干了,明天就敢偷走直升机,众人敢怒不敢言,因为顾颜闯祸永远有人替她收拾……
  • 烟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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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负责洗牌,而玩牌的却是我们自己!醉眼看花花寥落,醉人更比花寂寞!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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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八苦寺志

    八苦寺志

    隐世高僧七盲入世渡人终放下执着重入轮回,八苦寺众窥众生哀喜得以出尘开悟,精怪妖魅于佛前立事晓知人生八苦,此中种种,有人、有妖、有净、有垢,有红尘迷醉,亦有苦海撑舟。
  • 无悔道尊

    无悔道尊

    为求长生,踏入修仙一途,战妖魔精怪,征战一生,护人族安宁。天地道法,以德为正,以法为先,有德者得天助,圣人天心,道法自然。一饮一啄,皆有定数,一阴一阳之为道,有邪有正方长生,终得道法真意,证得道尊之位。
  • 双子星神

    双子星神

    “又是这小子,真不知道受了什么打击!”看着交大闵行分校南大门上的一个身影,众人早已见怪不怪。“这是谁啊?好牛逼啊!大晚上的竟然爬这么高?”听声音,此位同学一定是前些天刚入学的新生。“小同学,你是今年刚入学的吧?还是听哥给你讲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对事吧……快一年了,这小子总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爬上去,只为了想在看一眼那曾经远去的身影。”这位男同学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到背后传来缕缕寒意,缓缓回头正看到一双大眼在瞪着自己。感觉到情景不对,此生有些慌了,急忙弯腰陪笑道:“美丽姐,我错了,不该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