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去世了!电话里父亲的声音略带几分哽咽。
二伯是父亲远房的哥,平时两家关系挚厚。
二伯很羡慕父亲养了一群儿女个个孝顺,知道疼爹疼娘,可自己哪来那样的福气。
其实,二伯的命挺“硬”的,赶上个好年代,娃仔一个接一个地生,都说养儿能防老吗?
当小儿子娶进媳妇时,二伯二娘仿佛完成某种使命似的如释重负,但同时却感受一种来自亲情的孤独。分明是他们撑起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新砖房,可落成时又不见了自己的踪影,所拥有的还是村口那间孤零零的毛坯小屋,冷落依然如故。
二伯不愿看孩子的脸色过活,带着老伴一赌气卷包来到广州,凭着两双干裂蜡黄的手加入到走街串巷的破烂族,一晃就是几年。
二伯回来了,成为村子里的头号新闻。乡邻争相目睹他们的尊容,看看走了这么久,到底变了没有?
所有见过二伯的人无不摇头扼叹:他病了。他老了。双腿长满脓疮,能受得了吗?
二伯是回家治病的。
知道二老辛苦多年空手而归后,几个儿子微笑的脸庞刹时呆滞了,所有的梦想和希冀仿佛昨日东流水。
带着商量的口吻和孩子们讲话,恳求赞助一些医疗费,自尊平生第一次甘拜了下风。二伯倔了一辈子,从没说过软话,但今非昔比了。曾经刚挺的腰板现在已枯瘦得了不成形,哪有心力再和儿子们较真。
儿子的答复是否定的,表情是漠然的。他们甩出一副肥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没钱你还能扛着我?
二伯的心碎到了极点,要不然他也不可能直挺挺地跪在儿子的面前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父亲实在看不过,冲着他的侄子们劈头盖脸地怒吼,“混蛋王八羔子”的骂声震天惊地。这是我生命里第一次看见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咆哮雷霆,竟不是为了自家人。
二伯的儿子在一片道德人性的谴责声中纷纷败溃,乖乖而又不情愿地拿出了各自的五百元。
捧着用屈辱换来的孝顺钱,二伯泪水飞溅……
奇怪的是,二伯并不急于看病,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他每天闷坐在小屋里,缠着来串门的乡邻唠叨个没完没了。生性老实的二娘独在一旁默默垂泪。
……
我离家的时候,二伯仍坚持没去看医生。
我想家的时候,父亲突然来了电话,痛说二伯不幸因病而亡。临走时把1500元钱紧紧地塞在二娘的衣襟里,想为她留下最后一笔财富。
善良的二伯永远地离开这个世道,离开了我们。
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也永远无法再现二伯的容颜,只想遥对长空轻轻地问:二伯,你在天堂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