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言难尽啊！我小时候家里也很穷，父母亲都是农民，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后来，我进了工商所工作，成了公务员。谁知你凤姐看上了我，她整天缠着我，甩都甩不掉。我不敢得罪她呀，你知道吗，她父亲是市工商局长。最后，凤姐直言不讳地说我爸说了，你如果不和我好，那就卷铺盖滚蛋；如果你和我结婚，那么我老爸就会罩住你！当时正值全系统人事改革，要分流一部分富余人员，如果我不和你凤姐结婚，那我就得分流，就得下岗。为了供我读大学，家里拉了一屁股债，如今找工作难，这么好的工作我能丢吗？吴正说得很激动，眼泪都出来了。
听了这番掏心窝子的话，麦子很同情吴正的遭遇。谁都知道，麦子是一个很善良的姑娘。她看着吴正，心里正想着如何去安慰他。
吴正突然抓住麦子的手，麦子，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等着我，我一定要娶你！
面对吴正的爱情表白，麦子心里忽悠悠地抖，他英俊潇洒，有文化有社会地位，也知道心疼人，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麦子能不动心吗？但麦子是个很善良的姑娘，她怎么能做损人利己的事呢？麦子说正哥，那样不好啊，你们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我不能伤害晶晶和凤姐啊！如果你真的爱我，我们可以结为兄妹，从现在起，你就是麦子的亲哥哥，麦子就是你的亲妹妹！
吴正信誓旦旦地说，麦子，等你够年龄了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谁也没有料到，几天之后，麦子伤心而又怨愤地离开了吴正家。
那天是星期六，吴正和晶晶都在家，凤姐有事出去了。晶晶独自玩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又拿起他那把心爱的宝剑，张牙舞爪地扑向麦子。当时，麦子正在厨房里择菜，冷不防头上挨了一下，她啊地叫了一声，疼得她泪水都下来了。吴正闻声来到了厨房，怎么了麦子？麦子痛苦地说，哥哥（自从麦子说了要和吴正结为亲兄妹以后，她便称呼吴正为哥哥，称呼凤姐为姐姐），晶晶打我的头！吴正便对晶晶说，你怎能打阿姨的头呢？再不听话我让阿姨打你的手！过了一会儿，晶晶口里喊着冲啊又向麦子扑来，麦子便捉住他的小手，轻轻地拍了一下。麦子说，乖，阿姨要煮饭，去客厅玩吧。晶晶噘着小嘴说，你坏，我不和你玩了。
吃晚饭的时候，凤姐回来了。麦子将热气腾腾的菜摆上了餐桌。麦子笑吟吟地说，姐姐，吃饭了。此时，晶晶哇地一声哭了。凤姐蹲在晶晶面前摸着他的头说，你怎么了晶晶？她打我！晶晶指着麦子说。凤姐腾地跳了起来，如同一头母兽咆哮如雷，你敢打晶晶？你敢打晶晶！
麦子吓坏了，她语无伦次地说，我……没有，是哥哥叫打的。
凤姐朝里屋吼叫：吴正，你给我出来！
刚躲进里屋的吴正只得硬着头皮出来，什么事，这么吵？
你老实说，你有没有叫麦子打晶晶？
吴正看了一眼凤姐，慌忙低下头。他想了一下，对麦子说，你怎么能打晶晶呢？你怎么能打晶晶呢？
麦子瞠目结舌，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啪的一声，凤姐给了麦子一记耳光。你打了晶晶，还要骗人！
麦子双手掩面哭着逃进了卧室……
麦子去了姑姑的发廊。姑姑说：麦子，你先学着给客人洗头吧，等我有空了再教你理发。姑姑让麦子跟着小红，学着给客人洗头。小红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在姑姑的发廊里做了三年了。她个头不高，皮肤白皙细腻，丰乳肥臀，打扮得异常妖艳。
一天午后，一个矮墩墩的相貌丑陋的老头进了发廊，小红热情地迎上去，看来他是这里的熟客了。他和小红嘀咕了几句，便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小红说麦子，我要上去给他按摩，说着就尾随而去。姑姑的发廊共有三层，二楼是按摩室，三楼是宿舍和厨房。过了几分钟，麦子觉得口渴，她便上楼去厨房喝茶。走到二楼的时候，麦子有些好奇，她想看看小红是如何给客人按摩的。二楼用木板隔了很多小房间，即便是骄阳似火的白天走廊里也是黑漆漆的。麦子寻着哼哼叽叽的声音来到按摩房门口，她从门缝里一瞧，顿时惊得魂飞魄散。只见小红赤裸裸地骑在老头身上，随心所欲地扭动着……天呐，这不是卖淫嫖娼吗？
麦子知道姑姑的发廊里有些不干不净的事，但她不知道有如此严重，看来，我得尽快离开这里，不然的话迟早要出事！麦子说：姑姑，教我理发吧？姑姑总是说：麦子，不要急，姑姑有空就教你！打从进了姑姑的发廊，麦子一天也没有休息过，她总是不停地给客人洗头，洗啊洗啊，一双白嫩细腻的手，成天在各种牌子的洗发膏的腐蚀下，已经变得粗糙黝黑，皮肤皲裂，一见水就火辣辣地痛。麦子心想，她多给姑姑做一些事，姑姑就会早一点教她理发，她也就能早一点离开发廊回家了。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姑姑还是没有教她理发，一次也没有。麦子很痛苦也很迷惘，姑姑啊，为什么会这样？
麦子出事的那天日头很毒，阳光如同烧红的钢条硬硬地戳到街道上，水泥路面都快熔化了。上午十一点钟，发廊依时开门营业。此时，一个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走进了发廊。他一眼瞅见了麦子，嘿嘿，靓女，新来的？他跨前一步，不由分说将麦子搂在了怀里，还趁机捉住了麦子的乳房。他大大咧咧地说：靓女，上去给大哥按摩按摩！放手，放手！麦子极力挣扎着，脸涨得绯红。忍无可忍，麦子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男人蓦地怔住了，半晌，他宛如一头狗熊咆哮如雷。姑姑慌忙跑了过来，张经理，她还是个孩子，请多多包涵！麦子趁机回了宿舍，她越想越委曲，便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姑姑凑到男人耳边说着什么，男人听了，立马安静下来，坐到沙发上抽起烟来。姑姑来到麦子宿舍，恶声恶气地说：麦子，你打了客人反倒有理了，还有脸哭！麦子哽咽着说：姑姑，我要回家！我今天就走！姑姑想了想，点点头，你要回就回吧。你先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晚上坐火车走。姑姑去厨房盛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鱼片粥，她将两粒红色的药片放进粥里，用汤匙搅了一阵，端给麦子，趁热吃了吧。麦子心里一热，毕竟是亲姑姑，想得多么周到！
麦子吃完粥，头昏沉沉的，倒头便睡。
一觉醒来，麦子发现自己赤裸裸地睡在床上，下身隐隐作痛。她啊了一声，慌忙爬起来，只见张经理如同一头丑陋的肥猪光着身子睡在她的身旁。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刹那间，她面色惨白，浑身战栗，发出了尖利的惨叫。姑姑闻声赶来，她用钥匙捅开了宿舍门。张经理穿上衣服，满不在乎地走了出来。他走到门口，掏出一沓钞票递给麦子的姑姑。她一把抢过钱，眉开眼笑地数了起来。
姑姑将一沓钱分为两份，多的一份她自己塞进腰包，另一份手里捏着，走进了宿舍。她用捏钱的手兴奋地朝麦子晃动着，麦子，钱，张经理给了你一千块钱！麦子趴在床上恸哭，连头都没有抬。姑姑摇动如簧巧舌诱导麦子：麦子，想开一点，不就是这回事嘛，有啥大不了的。你看小红，刚来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土得都掉渣了，可是人家说变就变了，变得多么时髦多么开放多么快乐！钱也赚了不少，如果客人多的话，小红比姑姑赚的钱还多。小红赚一个是一个，姑姑就不同了，工商、税务、城管、公安这些政府机关，还有地痞流氓以及黑社会团伙，姑姑都要用钱去打点，黑白两道，都得罪不起啊！麦子，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索性在这里做，你比小红漂亮比小红年青，你会赚大把钱的！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你手里有钱，在这个世上还怕什么呢？
麦子想了想，止住了哭泣，她大大方方地说：姑姑，我听你的，我就在这里做。
姑姑笑逐颜开，好好好！你今天不用给客人洗头了。你拿这钱去街上逛一逛，买几件时装，把自己好好打扮一下。姑姑将钱放在了床头柜上，洋洋得意地走了。
麦子将扯裂的沾有男人污物的裤衩放进塑料袋里，再用一张报纸包了姑姑放下的钱，她把这两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她的坤包里。之后，麦子匆忙穿好衣服，挎着坤包，向楼下跑去。
张经理和姑姑坐在沙发上。他跷着二郎腿，一边抽着烟一边眉飞色舞地跟姑姑说着什么，蓦地发出洋洋得意的笑声。麦子走过去，向着张经理莞尔一笑，大哥，你是小妹的第一个老公，你可不要忘了小妹哟！张经理拍拍胸脯，大哥就是忘了家忘了老婆忘了朋友忘了单位也不会忘了你呀！说毕嗬嗬嗬地大笑起来。麦子嗲声嗲气地说：哎呀，人家想你了怎么办呐，你又不天天来。张经理脱口而出：这还不容易，你打我手机就是了。他从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麦子。她接过名片，小心地装进坤包里。她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快到下午两点了。
麦子说姑姑，我出去买衣服了。
麦子在路边等了十几分钟，坐上了一辆公共汽车，她在富豪花园附近下了车。她在小卖店里给吴正打了个电话，她嗲声嗲气地说：正哥，我是麦子，我好想你啊！吴正说：麦子，你在哪里呀？麦子说：正哥，我在你家楼下，你有没有在家里？吴正说：麦子，我在单位，我马上回来，你等着我。麦子走进了富豪花园。
吴正回到了家，他跟麦子如同久别相逢的恋人迫不及待地抱成了一团。麦子牵着吴正的手，走进了卧室，吴正和凤姐的卧室。麦子躺在床上，脱下了身上穿的裙子。吴正手忙脚乱地脱着衣服，当他赤裸裸地扑向麦子时，麦子掩住鼻子说：怎么一股汗臭味？好好地洗一下吧，我等你。吴正只得穿上睡衣去了浴室。
麦子飞快地套上裙子，穿上凉鞋，抓起床头的坤包跑到了客厅。她用客厅的电话打通了凤姐的手机。麦子小声说：凤姐，我是麦子。我在你家里。凤姐满腹狐疑地说：你怎么在我们家里？你回来干什么？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保姆我们不要！麦子笑着说：你不要没关系，你老公要就行了。凤姐恼羞成怒：他敢！你给我滚出去，以后不要再来我们家！麦子不温不火地说：凤姐，不是滚出去，是滚到你的床上去。你知道吗，你老公今天穿着一条白色裤衩，他的屁股上有一颗痣……
麦子挂断电话，打开客厅门，跑下了楼梯。来到大街上，麦子上了一辆出租车。
麦子紧紧抓着坤包，步履坚定地迈进了公安局大门。
《当代文学选萃》2006年第二期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