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听到我的问话后，神色若有所失，仿佛神游天外一样，小半晌才又自己惊醒过来：“倏忽一甲子，弹指一挥间。今天碰到天爵之人，也是要做个小小的了断了。”老头说着，从挂在身上的乾坤袋中搛出两张黄符：“你去贴到车厢两头的门上，我再和你们细细分说，免得话入他人耳，引动天机变数就无法揣度了。”黄符上画着数个符号，似字非字似画非画，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但是老头既然这样说，想必总会有些效用，问多了反而露怯。于是我接过黄符，拣了些有点黏性的饭粒碎屑，依照老头的吩咐，一边一张贴到了车厢的门上后重新回到座位上，听老头开说他究竟有什么需要了断的。
“既有此问，那你可知道何谓天爵？”老头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却又把皮球踢了回来，反要我来回答。
人老成精，这老头摆明了就是人精一个，我有求于人没有办法，只好把所知道的《孟子》和《阅微草堂笔记》中的相关记载说了一遍。说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不合榫不应拍的，脸皮上不免有些臊模搭眼的。
在我说的时候，老头听地非常仔细，连带小胖也是津津有味。等我说到那个节妇百年之后在夕阳下登天而去的时候，小胖几乎听傻了：“大仙，你说的可是真的？”
“《阅微草堂笔记》虽然大多数记载都荒诞不经，但是有一些灵异事件的记载还是有些根据的。以上面说的那件事情来说，当时有众多的目击证人，书面上有当地的地方志记录，还有官方调查后的说明，要说它是完全杜撰的，我想可能性不大：一来这女人无权无势，官方机构没有理由为她渲染，二来如此大手笔的造假，难度不免也太高了点，所以这件事情虽然离奇，我看倒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胡说。”我根据小胖的疑问分析道。
“那敢情好啊！大仙，看来人胖就是有福相，要是我有这么一天，指定到时候拉扯上你，否则到了天上，一个人快活有什么意思？跟个七仙女胡调的时候，如果旁边没有人帮衬着，我怕衬托不出皮爷的风度来……唉？不对啊！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劳什子天爵，好像招聘要求上只招寡妇啊！那我现在去做变性手术还来得及吗？”小胖一个人忽喜忽忧，本来八竿子打不到的事情却已经杞人忧天起来了。
老头听到小胖满嘴跑火车，估计这样的精彩话语也是不常能够听到的，被一个又一个包袱砸得晕头转向，一直道貌岸然神神叨叨的表情终于也绷不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此子殊有赤子之风，心口如一倒真是难得。”
“儒家所说的天爵，意在导人向善而已，并无实质，和余所指大不相同。我门所指天爵乃是人海中最终浮于云端的异数。吾遍观道书，发现古往今来得天爵，受天赐之人虽千万人而无其一。如余所猜不错的话，葛洪、陈抟数人就是天爵之人。余虽痴活近三甲子，但所遇见的天爵者只有寥寥两个而已，这位小胖哥便是那两个后的半个。”老头语焉不详，但是透露出的信息却是很多：第一，他说的天爵并不是儒家说的荣誉称号，而是有所“实质”的；第二，古代的天爵者基本上都是祖师级别的牛人，不管葛洪还是陈抟，那都是玄之又玄的存在，现在的人是无法想象的；第三，天爵很少，少到比熊猫还要珍稀的程度，即便是老头这样快要成精了的岁数也只遇见两个半而已……慢着！怎么会有半个？
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小胖听地是非常仔细，等老头说完，小胖差点气乐了：“老猴子，我们抬举你几句你就又老毛病发作，胡吹法螺起来了。”说着，他把拳头一比：“这是什么？这是斗大的拳头啊！你再好好看看我雄伟的体格，什么两个、半个的？按照我的吨位一个顶你三五个都不成问题，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半个了？你以为是卖红薯啊？还是你老家在苏州，向来是坐地还半价的啊？”小胖也对半个的说法不予理解，质问老头道。
老头对小胖的恶劣态度不以为忖，继续说道：“天爵之人首先在身体之上就有一些大异常人之处，比如卤门未全闭，耳轮可扇风，舌下带双系（注1），发根现五旋等等。卤门有缝，体内的天地灵气就常年不会匮败；耳轮扇风说明筋骨通达，可成就地听；舌下双系便能搅动阴阳；发旋五数者合于天地五行。以一人之身而合于天道自然的，当然上天眷顾，只要谨持老君想尔戒三品：行无为，行柔弱，行守雌勿先动；行无名，行清静，行诸善；行无欲，行知止足，行推让的戒律，白日飞升并非不可能啊。”
老头端起面前的水来，喝了一口问道：“小哥，你看我说的可是实情？”
小胖头上有五个旋我是知道的，一般人都是一个旋，两个到三个的就已经比较少了，要是多到五个，据我所知就小胖一个人是这样的。我们那边都说旋多的小孩聪明，心眼也多，小胖小时候他老娘就老是用这个特征到处夸海口，说小胖长大了必定要当苏步青一样的科学家。可谁知道，小胖人是越长越胖，但脑袋却明显和年龄呈现反比状态，估计是旋多的缘故，给旋晕了。后来他老娘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现实，告诉街坊以前是大家听错了，她说的不是苏步青，而是数不清……
其次，小胖的耳朵能动也是事实，而且动起来的幅度还不小，跟头小猪崽一样，打小熟悉他的人经常叫他表演：今天好热啊，给你家大爷扇扇风……
上面两样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只要观察仔细就能够发现，但是另外两样却要相对隐秘些了，连我都不清楚。
我急于想知道答案，于是立刻摁住了小胖的头，扒开头发捏开嘴巴，强忍着发油口臭的味道，查看起来。
一看之下，果然就象老头说的那样，丝毫不差！小胖的卤门处摸起来竟然真的有一丝缝隙，到现在还没有完全闭合。而他的舌头底下也比平常人多了一条系带，因为被我捏住了嘴巴，小胖的舌头丝丝乱动，转动中两条系带就象蛇信一样，看上去是相当怪异。
事实胜于雄辩！有些东西是不得不服的，经过对小胖验明正身这一出，我对这老头所说的从半信半疑慢慢转向大半相信了，但是我始终还是存着以理据、逻辑的态度看待问题的想法，希望真正了解事物的真相。就象看魔术，有的人对无法解释的精彩，所抱的态度是无所谓，好看就行了；有的人是完全不相信，认为一切都是障眼法，对此嗤之以鼻；有的人是完全地相信，以为所谓穿墙术、心灵感应、时空转移等等都是真的，不认为是魔术；而有的人则会先否定、再肯定，最后再行否定，并试图去揭开魔术后面的真相。无疑我是最后的那种，而那种人其实是最无趣的一类。
“仙长！请教下，您是如何知道小胖身上的异状的？”我终于压抑不住满心的疑惑，开口向老头问道。
“如何做到？当然是吃螃蟹了。”老头想都没有想，脱口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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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舌头下面连接牙床的肉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