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低位时抽身是很容易的,但是一旦站上高处,想要急流勇退,的确是需要些勇气。
我的话一说出来,不仅刘三儿感到不解,甚至连小胖一时之间都无法接受。毕竟我这想法由来不久,还来不及和小胖进行交流,所以他们两个都怔怔地看着我,有些怀疑我是否在开玩笑。
“世界上的钱是赚不完的,人的能力也是有限的,所以做人要有所取舍,得到一处的时候就必须要放弃另一处。这次我们九死一生,一大半靠的倒是运气,我实在没有信心下次还会继续这样好运。我的决心既然已经下了,今后就再也不会参与倒斗这一行的事情,自然我们也就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我看着刘三儿,斩钉截铁地说道。
当断不断,其势自乱,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了,就必须敲钉钻脚不留余地,否则人虽已不在此行中间,但是世事纷扰由不得你心如枯井,终有一天会被利诱情逼而动,我所要防备的正是古语说的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情况。
小胖和刘三儿见我说地认真,终于明白我不是在说笑,看着我的眼神就象是经纪人面对自己签约的明星,在如日中天的时候要退出娱乐圈去嫁人一样,那眼神有十分的不解,百分的惋惜。而且小胖因为和我利益攸关,又了解我的脾气,知道我轻易不会武断行事,可一旦心意一定,那就是九牛难回的局面,此时有外人在场加上状况不明,是欲言又止,抓耳挠腮,非常的难受。
我一边摆手阻止他们的问话,一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又问刘三儿道:“刘三儿,你久在世面上摸爬滚打,即便说不上手眼通天,但是要比起八面玲珑来,我还真想不出有第二个。既然我已经决定和小胖金盆洗手,吃些安稳的闲饭,有一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不知道你跟贼门的人熟不熟?”
刘三儿为人是精明过头的主儿,估计他认为我刚才跟他所说的是话中有话,言外之意尚且有音,所以此刻正在细细分析,还没等完全整明白,陡然间又听我说到贼门,不禁又提了几分小心,疑惑地说道:“陶兄弟,咱们明人面前也不说什么暗话,不瞒你说,贼门南口的几个长辈我的确跟他们打过交道,他们一系顺出的货有一部分也是我帮他们出的。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贼门规矩多,贼老了,架子也大,轻易是见不到那几个老家伙的,所以说要论交情的话也就是点头之交,互相利用着帮衬生意罢了,一旦我真有什么难处要他们帮忙的话,估计也不一定会给我面子。不知陶兄弟要问些什么?我肯定是知无不言的。”
一个人心眼多的确是一件非常讨厌的事情,刘三儿以为我提到贼门,可能是想利用他跟贼门拉上关系,所以先自己把路给堵死了,不给我开口的机会,是标准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三个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的这些花花肠子我如何会不知道?本来要是在以前听他这样说,我早就耐不住性子了,但不知为何,现在我的心态是平淡如水,竟有些世事如浮云,来去不留痕的意味,淡然一笑,对他的机心毫不在意。
我把火车上遇见小太保的经过简单地向刘三儿介绍了一下,刘三儿开始是不以为然,但是越听到后面越是脸色凝重,等到听说小太保的名字时,牙花子一嘬,半真半假抽了一口冷气,拿眼睛斜看着我说道:“我说陶兄弟!你们怎么出门尽遇见贵人?这人海茫茫的,要想存心碰到个谁都不那么容易,怎么这好事情就偏偏叫你们给摊上了?”
关山月这名字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张三李四,对此一点感觉都没有,可刘三儿一听后,这做作的腔调跟韦小宝说“为人不识陈近南,便称英雄也枉然”时是一模一样,想必这关山月的确有些来头,否则无名小辈根本不会引起刘三儿的这种反应。
“我虽然和贼门交往不深,但这关山月却是知道的,主要是最近他的名头太响了。”刘三儿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贼门南口的三个元老分别是关若海、刘可法和张戴,这三人义字当头,几十年来从无分歧,将贼门南口上下整地铁桶一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不分彼此。他们盗亦有道,平时严格约束手下鳏寡孤独老弱贫困的绝不能偷,同时又正好姓地凑巧,所以道上的朋友一提起他们来都要挑一下大拇指,敬一声三杰刘关张……”
小胖本来就是一肚子的问号,听到此处,不知道触到了他的哪根神经,无名邪火蹭蹭蹭就上来了:“刘三儿,我就纳闷了,同样是做贼偷东西,怎么一碰上你们老刘家的人就成了义盗刘关张了?什么盗亦有道?狗屁!他们有这份爱心怎么不学雷锋去?放眼全球,亚非拉有多少无产阶级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怎么不去解放啊?”
小胖说着,一拍刘三儿的肩膀,*立刻化作春风甘霖,转换间一点过渡都没有:“所以说,麻子就别恬着脸夸皮肤好,瘸子也不要说自己腿脚棒,咱们谁跟谁啊?平时打打闹闹,可结果还不是有什么说什么?你旁的就不要瞎扯了,肚子里的东西捂着也是捂着,产生不了什么效益,说不定捂馊了沤烂了,长个砍死儿(注1)也说不定……”
刘三儿正吹地顺口,被小胖这一顿白活儿,脑筋有些短路,心想好好的,怎么扯到那种毛病上去了?实在是接受不了。
小胖见刘三儿一时反应不过来,顺势手上用力,猛地一拍,同时将声音提高了两个八度:“司令问你的话,你还不赶快坦白交代?!”
要说警匪片看多了还是有些用处,我们两个是红脸白脸相得益彰,刘三儿被小胖这样一拍一喝,浑身打了个机灵,竟是没有还手之力,拣紧要的地方,把关山月的情况向我们进行了介绍。
原来,关山月就是贼门南口元老关若海的小儿子,直到五十岁时关若海才生的他,在家里排行老四,是标准的老来得子。贼门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在关山月之前,刘、关、张三个都是一样的情况,女儿生了一个又一个,就是不见有带把儿的落地。后来,关若海找到一个高人寻问缘由,结果这高人听了关若海的要求后,告诉了他两句话:*,子嗣不兴。欲继香火,苦女为亲。高人的意思是说,做贼的缺德事情干多了,注定是要无子送终,如果想生儿子的话,只有娶那种孤苦无依并且最好是身体残疾的女人当老婆才会有点希望。
当时关若海正当盛年,老婆还活得好好的,婆家势力又大,对高人的话虽然信了十足,却没有什么好办法,也就存个念想罢了。可说来也巧,不出半年,他老婆有一次上街买衣服,大包小包提着,正走到天桥上的时候,脚下没有留意踩到了一块香蕉皮,顿时从两层楼多高的天桥上滚了下去,摔了个脾脏破裂,还没到医院就死了。当时她跌倒的时候,天桥上正好有一个年轻女乞丐,看到她摔下去的时候,在边上拉了一把,但是关若海的老婆有两百来斤,哪里是一般人能够拉的住的?结果不仅没有救到她,连带着乞丐也摔了个小腿骨折。
这事情出了之后,等在医院看见那女乞丐后,关若海说不出的是喜是悲。原来这女乞丐不仅又聋又哑,而且面如鬼魅,焦扑扑地一张脸比钟馗还黑,比地瓜还挫,浑身的疥疮满头的虱子,加上这次又摔断了腿,天底下她不算苦女,谁还是苦女?
注1:就是癌症的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