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真切地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这冲击,是文化心理上的,它远大于视觉听觉上的冲击,它使我原有的抵制被消解了。
那晚,我真切地感受到了美丽。这美丽,来自于又远胜于双面佳丽、变性人,这美丽,有个名字,是同情?是理解?是尊重?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确,应该是:包容。
走出剧场,海风阵阵。
据说韩国变性艺人河利秀的歌唱中有两句歌词:“我们不属非正常,我们只是与众不同”。
据说而已,可惜我没有现场亲耳聆听。
美丽的邂逅
飞机刚刚降落到海口机场,莫名的兴奋感便上来了,好像为了宣泄这种感觉,便给在家的朋友发出一条信息。朋友很快回了一条信息过来,中心意思是叫我一定要玩一次潜水。
潜水?电视中看到过推介的节目,没太留意;来前根本就没准备潜水,当然也就没怎么去了解。
旅游中的一站是大东海,大东海有不少游玩项目,潜水便是其中的一项。景点工作人员领着我们在潜水项目宣传图片前津津有味地做着介绍,多彩的海底世界吸引着眼球,诱惑着冲动。想起朋友的短信,想起刚刚在车上导游说过的潜入海中会体验到浮在娘胎里的美妙感受的话,又隐约忆起电视推介节目中“勇敢者”、“心理考验”之类的零碎言语,说不清楚为什么,我自己成了少数报名潜水者之一。
缴费,领取潜水衣,实用而细致的培训,然后,走到海边,坐快艇前往潜水点。
这才是我心中的海啊!不是杂物污浊的不堪,不是腥臊刺鼻的不快,就是这清清的海水,清清的海风!
腰间绑了铝锭以克服浮力,背上背了压缩空气瓶以供呼吸,下到海水中,接受了教练一番简单的再培训,便要求着潜入水中。水中的能见度出乎意料地好,从来没有过的透亮清凉给人以无限的惬意,身体随着教练的导引舒畅地漫游,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就在身边自由地游弋……小试片刻,伸出大拇指打了一个朝上的手势,教练便倏地带我出了水面,教练说我潜了足有六米。想要为自己留下影像的记忆,邀了一位摄影师再次潜入水中。想要看到更加丰富的水下世界,我便伸出大拇指直打着朝下的手势。身体被教练导引着穿行于珊瑚礁之间,不时趋近甚至亲密接触形状色彩各不相同的礁石,时而又捻出一点儿随身带着的鱼食儿,更多的鱼儿便纷纷来到近前,偶尔触到手上、腮上,痒痒的……二次随着教练出了水面,但觉意兴犹浓,征得教练同意,利用气瓶中仅有的剩余气体,很快直潜到十余米的水底,伸手触摸细软的白沙,坚硬的砂石,和不知名的水生物,直到压缩空气将尽,被教练带出了水面。
出水,上到潜水平台,等着同伴。极目海天,思绪纷飞。
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勇敢者,也没觉得受到怎样的心理考验,更无从去比较自己方才在水中与做胎儿时感受的异同。
亿万年的海水,亿万年的珊瑚礁,生命短暂的我,生命更加短暂的鱼儿,就在刚刚过去的时空交错里,邂逅了。我不期然拥有了一次美丽的邂逅,我没有与海水鱼儿珊瑚礁失之交臂,我没有辜负这美丽邂逅的机缘。足矣!
想起了东山魁夷《一片树叶》中的句子:无论何时,偶遇美景只会有一次……萍水相逢了,我们会感到一种欣喜……
朋友为什么劝我一定玩一次潜水,不知道。没问。
美丽的徜徉
“椰梦长廊”,给人以无尽想像的名字!可惜,当我入住位于三亚市椰梦长廊的别墅式宾馆时,已是无法看清其丰韵的夜晚时分了。
匆匆进入投宿的房——当然不是“长廊”,也更无从去寻找椰梦了。于是,约了三五好友,走出宾馆。
跨过一条宽宽的马路,就是更加宽宽的海滩,海水温柔的刷刷声呼唤我们近前。夜的海,似乎不像白天那样张扬了。沙滩长长的,弯弯的,远处,再远处,沙滩上聚拢着一簇簇闪烁的灯光,灯光下有欢笑声卡拉OK声传来。更远处,哦,那已然是岸上了,那是三亚市市区的绚丽吧。
踩着软软的沙滩,迎着灯光慢慢走去,不做声,只默默的,听海水不经意地刷刷地歌吟。星空神圣地在我们的头顶,椰树挺挺的在我们的近旁。忽然就来了兴致,对好友中的小朋友滔滔不绝开来,说海天的神秘与启示,说人际的偶遇与美好,说逝去的无奈与怅惘,说未来的向往与怀想……自顾自地说着,小朋友像是在听,别人好像根本就没在听,他们在和自己的对象说着他们自己的话。管他!
一簇灯光过了,又一簇灯光过了……
不知道过了几簇灯光,有朋友呼吁返回,于是离开沙滩,上了马路。还是先前跨过的那条马路,这就是“椰梦长廊”啊!两边都是高大的椰树,路的一边是鳞次栉比的别墅式建筑,另一边是弯弯长长的沙滩,滩外是茫茫的海水。
“廊”边是三三两两或走着或坐着或促膝或相拥的人儿,“廊”内不断有满载温情的车子驶过。人们啊,各自拥有美美的椰梦!
不觉得就回到了宾馆的门口,下意识往海边看去,果然还有一簇灯光亮着!几个人心照不宣便又回到沙滩上。要了位子,要了烧烤,要了啤酒……
海风吹着,海浪吟着,美味品着,美酒饮着,每个人都兴奋着……
说着,不知道说着些什么;笑着,不知道乐着些什么;心,徜徉着,不知道此时何时,此地何地……
是谁在说?早已过零点了。
不自觉有一丝懊恼:为什么要惊扰这难得的徜徉?
徜徉真好!徜徉中,浑然不觉得逝去,浑然不觉得来临……
迷人的海南,醉人的椰风海韵。匆匆去,匆匆归。虽来去匆匆,给我以享受的海南的美丽却是永远不能相忘的了……
11、晴日的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起了雨,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有雨的日子。前次游西湖,虽也觉“水光潋滟晴方好”,但挥之不去的却是幻想着“山色空蒙雨亦奇”——会是怎样的奇呢?这次游西湖真是遇雨了!骤然间一场大雨,打湿了全身,打湿了一怀的思绪。
雨虽大,湖上应是不会有险的。大约游人游船与大雨久已有着这样的默契。满满一船人,雨中游西湖。山色呢?哦,被厚厚的雨帘隔在了更远处,失去了明朗,增添了迷蒙,原本的鲜红翠绿,早已混沌一片了。这是东坡先生的西湖吧?真的就到了苏堤附近。苏堤是东坡先生任杭州知州时疏浚西湖的美丽留存,堤上遍栽桃柳,寄托着人们对先生的无限情意。透过雨幕中柔柔的桃柳,远处的山色更加写意了——是在抚慰着先生吧,杭州任上的东坡先生胸中有几多块垒呢?浇溶了吗?雨越下越大,西湖无语,兀自任大雨击打,溅跃着,算作回应。
西湖瞬间成为了长江,黄州的东坡先生在大雨中走来了。雨幕上一行行的字,隐隐约约的,是余秋雨《苏东坡突围》的一段话:“成熟是一种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辉,一种圆润而不腻耳的音响……一种不理会哄闹的微笑,一种洗刷了偏激的淡漠,一种无须声张的厚实,一种并不陡峭的高度。”
任湿漉漉的思绪缭绕,倒真是害怕雨后便被晾干,晒干:
桃柳映堤掩嵯峨,碧水无语雨跳波。
杭州不与黄州异,人生如梦梦如歌。
归来,题为《骤雨游西湖过苏堤》,示诸友人,自诩读懂了东坡。
一日,再读东坡先生几句词,读出了一身的冷汗:对东坡先生,我竟敢言“读懂”!词云:“……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啊!我呢?时或喜晴,时或悦雨,时或厌晴,时或烦雨。读懂?汗颜!
东坡先生是读懂了人生的,我愿努力地读懂先生。“淡妆浓抹总相宜”,是西湖,是西子,是先生吗?是至美人生吗?
朗晴的天。无雨。
思绪却分明被雨打湿了……
12、秋夜,月淡如水
秋夜,月淡如水。一个人踱着步,蓦然间觉得今夜淡淡的月华为我流泻,流泻的月华送我一语:安度中年。
曾经被一个比喻撞击过:幼年是童话,青年是诗歌,中年是小说,老年是散文。当时正值诗样的青年,却莫名地惧怕小说般中年的降临。小说的精彩很大程度上源于情节曲折与矛盾冲突激烈,因曲折激烈而精彩,这样的精彩自然满足着小说阅读者(其实莫如直言曰消费者)的需要,而倘为有生命的小说自己想想,耐得起曲折与冲突的折腾么?
明知自然之不可抗拒,却似乎固执地在有意无意间回避着进入中年。春去秋来,每每只愿接纳秋的金黄与收获;昼尽夜至,甘愿陷入的是夜的喧嚣;日落月上,月光下常生出如日中天的幻象。是不是醒着的时候醉着安抚自己,真醉了以后倒醒着明白了一切?那次,一场欢聚以大醉后不期而至不加掩饰酣畅淋漓的大哭收场,莫非是听到了莫名惧怕着的中年的脚步,写下了小说的开头么?那么,其后每一次间歇性精神病般的发作,恐怕就只能是小说情节发展的当然副产品了。
不止今夜的月下有人踱来踱去,今夜的月下也不止我一人踱去踱来,但是我不知道,谁人与我共同感受这淡淡月华的流泻。
每每有身边的中年朋友生病就特别地不舒服;偶然间知道了与自己并不相干的中年朋友累于不堪承受的工作压力,累于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累,以至积累成疾甚至有过累而辞世者,便会苦痛多日。看着有人自觉已到中年自惭不及他人而作着似乎以为最后又似乎自知几近徒劳的拼争,心中便生出了老大老大的不忍;听着有人正值中年春风得意而不意或不幸被各不相同的诱惑之枪击中,心头便凝起了铅一般沉重的不快。有四十五岁以下的青年……云云入耳,心头会窃喜——我还不是中年!有中国现在不少三十来岁的人提早进入了中年……之类触目,心中会惊骇——我是不是早就提早进入中年而竟尚在自欺!
到底,我是不是中年?
仰头望月,秋月无语。
会因生理机能的衰变而病,常为工作生活的压迫而累,时不时隐隐生出“再拼最后一把”的念头,自觉不自觉被诱惑之枪所伤……
其实,我早已是中年!
仰头望月,秋月无语。
清凉凉的秋夜,淡淡的月华无声流泻。无声流泻着的月华却又分明在告诉我:安度中年。
安者,安宁之境。境由心生,心安,境自安。
秋的夜,流泻一地如水的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