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舒略介绍,羡鱼等人方知晓引他们进门的老者是舒府的管家刘伯,他是舒家的老人了,自舒略父亲那辈就开始在舒府做事。老妇人是刘伯的妻子,刘婶。小孩子是刘伯的孙子,叫小宝。年轻妇人是小宝的娘秀儿,至于小宝的爹,在城里打点舒家在城里的木器店的生意,这会儿并没有回来。
秀儿自听了姚清儿说了自己的身世后对姚清儿便格外热切,她告诉羡鱼等人,她亦是被舒眉救了,带回舒家的。那时候秀儿同小宝一般的年纪,硬是要跟着舒眉为奴为婢,舒眉待她却跟亲妹妹一样。
谈到为何没有陪舒眉嫁去陆家,秀儿眼中不禁含泪:“小姐当时说让我留在舒家替她照顾少爷,不让我陪嫁。其实我当时那个年纪,也是少爷照顾我更多些。这么多年没有见小姐,想来,怕是以为我也死了吧。”
羡鱼不知为何舒略秀儿等人均说舒眉以为他们死了,想这其中应该有内情。但看舒略等人对这内情缄口不谈,也不敢多问。
姚清儿听秀儿说到身世,顿时觉得秀儿格外亲切,一口一个姐姐喊了起来。姚小白也笑得温暖,和姚清儿一起去厨房张罗晚饭。
舒略带着羡鱼去了舒眉以前住的房间,房间布置和如今在陆家的房间一模一样。许是舒略吩咐过,又许是刘伯他们自发地,房间被打扫得很干净。
舒略跟羡鱼说:“梳妆台的抽屉里有个小木盒,里面有些你娘以前收藏的小玩意儿,你看看,若是喜欢,就带回去。”
羡鱼照舒略所言,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那个木盒打开。里面的确都是些小玩意儿,大多东西都破损了,其中一个布偶还断了一条手臂。
羡鱼拿出一个编得精致的同心结,惊奇地问:“这个是娘编的吗?”
“不是。你娘当年见过小贩编同心结,就想学着编,但总编不好,这个是我给你娘编的。”舒略淡淡道,看着羡鱼手里的同心结有些出神。
“原来如此。”羡鱼点点头,忽而笑道,“娘也编过同心结给爹,怪丑的,却非得爹戴在身上。”
刘婶过来喊两人去吃饭,羡鱼颇有些留恋地将木盒放回抽屉里。舒略对她说:“今夜你就睡在这儿吧。”
羡鱼有些激动与欣喜:“可以吗?”
“当然。”舒略温和地笑道,“去吃饭吧。”
“嗯。”羡鱼应,推着舒略出了房间。
用过晚饭,姚清儿与姚小白被秀儿带去了为他们收好的房间,而羡鱼则回了舒眉的房间。这几日赶路,羡鱼甚觉疲惫,在房间里看了看舒眉以前留在屋里的东西后,便吹了灯,安心地睡着了。
舒略躺在房间的床上,想着些什么,一直没有入睡。他自幼习武,耳力甚好,听见外头有些小动静,便坐了起来。
来人所处位置离舒略房间很远,但这不妨碍舒略听声辩位。许是知道来人是谁,舒略从容地穿上衣服,自窗口略出去。
舒府后院以山为栏,山脚有很大一块空地,空地上种了些菜,还植了一棵高大的香樟。香樟后有一座坟,坟前站立着一穿着大氅戴着银制面具的人,此刻这人正借着月光,看着墓碑上刻着的“亡妻挽夕”几个字。
舒略施展轻功自房间一路来到后院,于姜辙身后站定,也不出声,等着姜辙开口跟他说话。
姜辙指着墓碑回头看着舒略,语气里满是无奈落寞:“你当初说等我能打过之时就可以在这碑上写‘夫姜辙立’,但我想我可能永远都打不过你,永远不能把字刻上去。”
舒略轻笑一声,他自是知道姜辙并非练武之材,姜辙能练到如今这个功力已是奇迹,但要更进一步却是不太可能了。
“你本来就是执念太过。挽夕自你母亲去世后就一直在照顾你,你那时年幼,对她说过要娶她为妻,根本没想过她长你多岁,她的人生轨迹自会与你不同。”舒略道,“所以她遇到了我,我们虽未成亲,却是有夫妻之实。可以在碑上刻上夫字的只我一人。”
“但是……”姜辙张口反驳,又无从反驳,“可是挽夕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你这些年一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也不与谁深交,怎知你不会遇到对你更好的人呢?”舒略叹气,“你比我年轻,应该去找个女子,成亲生子,过完一生。”
“你也没老,也是没必要年年月月在你这舒府里,你怎么不成亲呢?”姜辙反驳,“你说我对挽夕有执念,你对舒眉,难道没有执念?”
提及舒眉,舒略顿时脸色有了异样,他垂下眸子,道:“眉儿是我妹妹……”
“你们又没有血缘,她当初明明对你……你却将她拱手让人。”姜辙说着略有不忿,“我见过她的女儿,同她长得倒肖似得很。你当年若是……”
“没有若是。”舒略打断姜辙的话,身体因站得久了有些颤抖。
姜辙走过去扶住他,无奈道:“你也不用多劝我了,我知道处理我自己的事情,也许我哪天真的遇见一个人消了我对挽夕的执念,也许遇不到,那也便这样了。倒是你,有腿疾就在轮椅上坐着,何必强撑站立。”
舒略由姜辙扶着勉强支撑着站立,额角冒出了些细密的汗珠,他听了姜辙的话,道:“你能这样想就好,我以后不会再劝你。”
姜辙扶着舒略回了房间,舒略坐在床上对他说:“你以前住的那间屋子让刘伯收拾过,你还住那儿吧。明日,我会随羡鱼一道去中原,你不若一起去。”
“好。”姜辙应,随即出了舒略的房间,去了他以前住过的屋子。
姜辙点亮屋里的灯,取下面具随手放在桌上,见房间里有一盛着水的铜盆,便过去净手。水很凉,姜辙恍若未觉。
屋内的烛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衬得他的脸上肌肤犹如玉脂般。鼻梁高挺,鼻子精致得如同雕刻出来的一般。眉骨微凸,一双剑眉卧于其上。眉下一双桃花眼,眸子黑而亮,整个人显得格外有神采。而薄薄的两瓣嘴唇抿着,使得他如屋外月华般气质清冷。
姜辙拿了帕子细细擦拭着面具,突然想起了羡鱼。那日早晨,羡鱼将大氅披到他身上时他便醒了。察觉到羡鱼将手覆到了他的面具之上,他并未睁开眼睛出言制止,他相信羡鱼即便好奇也不会真的揭下他的面具。
而羡鱼也的确如他所想,并没有揭下他的面具。那日姜辙看着羡鱼离去的身影,蓦然想起了挽夕。
挽夕在娘亲去世之后来照顾他。那个时候他戴着娘送给他的鹰脸面具缩在房间角落,不肯同任何一个人说话,也不肯吃饭。
挽夕开始的时候也不敢同他说话,亦不敢来劝他吃饭。直到他多日未进食饿昏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脸上戴着的面具不翼而飞,他慌张寻找,打翻了挽夕端来给他吃的饭菜。
看出他对面具的重视,挽夕对他说只要他吃完饭就会把面具给他。他哪里肯听,挽夕便用威胁地语气同他说:“你若是不吃饭,我就把那面具丢了。你可以告诉老爷让他处置我,但那时候面具早就没了,就算将我逐出了府又能怎样。少爷不妨好好想想。”
他没奈何只好吃了饭,他确实也是很饿了。但挽夕最终还是没有把面具还给他,她天天都拿面具威胁他吃饭。
后来爹爹纳妾,他异常愤怒。下人们都拦着他,怕他去闹婚礼,只有挽夕朝他伸出手,说:“走!我带你去。”
挽夕因带他去闹了婚礼受到责罚。责罚太重,挽夕忍受不住,在反抗中划伤了额角,留了一道拇指大小的疤痕。挽夕因伤自卑,剪短了额发遮挡伤疤。他摸着挽夕的疤痕说:“你不要伤心,将来我娶你。”
挽夕听了他的话就笑了,笑容里掺杂着苦涩:“你不能娶我。”
“我能。”他郑重地道。
“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