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不散的阴霾
一连几天都是晴好的天气，暖融融的阳光让人的心情格外愉快。钻出枝芽的娇嫩的绿叶，飘散在低空中的松软的泥土芳香，无不昭示着崭新的开始和美好的希望。春天的风，仿佛在一夜之间催开了万树花开。可是，郝嘉的心却全然亮堂不起来。
张晓彬的身影开始在诊所里频繁地出现。他不同以往地格外殷勤，这让经历了大半辈子风风雨雨的刘阿姨也疑惑了起来。在刘阿姨看来，郝嘉嫁给张晓彬本就是错误，前些天他们结束了婚姻关系，刘阿姨不知有多欣慰。
郝嘉是个好孩子，本性善良，自身素质也高，要不是家庭环境过于优越使她养成了任性的毛病，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是，张晓彬这莫名其妙的行径还真让人摸不透。或许吧，人都是这样子，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非得到失去了才能明白什么是失去。但是，张晓彬这样的人有这样的觉悟，还真让人不敢相信……
小春看着张晓彬把刚刚送到的药整箱整箱地往药房搬运，却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小春趴在药房内办公桌前故意写写算算，像是在专注地记录每一项经过她眼睛里的药剂。小春斜睨着眼观察来来回回经过她身旁的张晓彬，只见他一副格外卖力的样子，他浑身的肌肉似乎都绷紧了，紧紧闭着的嘴巴让人觉得搬在他手中的纸箱有千斤重，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小春不屑地撇了撇嘴，还是个男人呢，干这点活儿就这副样子了，以前自己和嘉嘉姐也不知搬过多少回这样的药箱子，也没到这地步啊……小春疑惑地再细瞅了张晓彬一眼，不对啊，他……小春连忙扔掉自己手中的笔，几步蹿到张晓彬前面，帮他托住了抱在怀里的药箱。
张晓彬费力地一步一挪，歪靠着椅背，半天没动。小春再顾不得清点药物，连忙走近张晓彬，“姐夫，你，你没事吧？”张晓彬抬起头，抹了把汗，笑了笑，“刚才眼冒金星，我还以为太上老君要接我上天呢。呵呵……”“你瞧你这人，不想干活就早说，你想吓死我啊。”小春倒了杯热水放在办公桌上，“姐夫，你歇会儿，我找嘉嘉姐去。”
郝嘉正给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看诊，孩子又哭又闹地一点也不配合。郝嘉耐心地对着孩子又哄又逗，在孩子注意力分散的一瞬间，把压舌板迅速伸到了孩子的口腔……
“嘉嘉姐，刚才姐夫吓死我了，就搬了几个箱子，那脸色惨白惨白的，他……”小春站在郝嘉旁边，话没说完，就见郝嘉飞一般奔出了诊室。
郝嘉快速走到张晓彬身边，用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感觉还好吗？”张晓彬像一根面条一样无力地摇了摇头。“你……”郝嘉想说什么，却没再继续。她看着张晓彬，这个与自己曾经结伴的男人，再也不会像从前了……
“张晓彬，我打电话给你大姐，她根本不接我电话，你自己打给她吧，让她陪你去趟医院。”郝嘉有点恼又有点心酸。
“我去医院干吗啊？你不是会治病吗？”张晓彬不阴不阳的腔调一下子把郝嘉的记忆打回了从前，一股凉意在她体内迅速漫延开来。
郝嘉深深地叹了口气，“张晓彬，你听我的，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你怀疑，我有什么病？”张晓彬疑惑地看着郝嘉。“我是觉得最近身体不好，吃什么都没味道，三天两头的发烧，还浑身没劲儿……也是怪了，我不是输好几天液了吗？怎么刚好两天又发起烧来了？……”
郝嘉避开张晓彬的目光，她以一个医生的专业知识初步判断张晓彬十有八九患上了白血病……但是，这，这又怎么可能呢？郝嘉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恐惧，她这几天内心挣扎了又挣扎，她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张晓彬虽然已经和自己没有法律上的任何关系，可是，他毕竟是自己孩子的爸爸，眼睁睁地看着他离死亡越来越近，就这样袖手旁观吗？……但是，就算帮他，又怎么帮呢？……
离婚的时候郝嘉没拿张家一分钱，她是明明白白净身出户的，张家那房子她根本没打算要，也根本不会再去看一眼，虽然张晓彬的姐姐们为了保住房子的产权归张家，使出了对付日本鬼子的招数来对她。本来她以为为了孩子，她要进行一场殊死之战，但没想到张家在意的仅仅是一套房子。
郝嘉望着玻璃门外面，不再说话。手机带着振动在她口袋里“嗡嗡”直响，她的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它。“还好不好？”当周毅熟悉的声音温柔地传进耳朵，郝嘉的心像被无数只虫同时被啃噬一般痛苦。
张晓彬倚在药房门口瞬间没了声响，他歪头盯着郝嘉。
郝嘉简短地同周毅说了几句话，就借口忙挂掉了。张晓彬冷笑着问：“怎么不聊了啊？嫌我碍眼吧？”郝嘉回头瞪他，但瞬而怒气在她脸上褪去，她垂下眼帘。
“张晓彬，我医术有限，看不出你究竟得了什么病，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我死了才好呢，你不这么想？”张晓彬走到郝嘉身前，故意摆出一副讨人厌的样子。
郝嘉点了点头，她终于又一次像只斗鸡一样面对张晓彬。“张晓彬我告诉你，你要想死，最好死到别地儿，别让我看到你的尸首，你要不想死，就立刻上医院做检查去！”
张晓彬忽然低下头，紧紧地抱住了郝嘉。张晓彬将头倚在她肩膀上，“嘉嘉，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得癌症了？”
“快别胡说，做做检查心里就踏实了，不会有什么事。”郝嘉故意提高了音量，“你还有怕死的时候？”
一个前来就诊的患者推门而入，看着眼前的一幕，诧异地止步不前了。
郝嘉连忙推开张晓彬，尴尬地在脸上挤了个笑容出来。“你先走吧，过会儿我给你打电话。”
小春从楼上下来，狐疑地看了看他们，“嘉嘉姐，姐夫没事吧？”
“哦，也没什么事，就是连续发烧，身体虚。”郝嘉心不在蔫地答着。她甚至没有勇气再看张晓彬一眼。以她的医学知识，她几乎可以认定，张晓彬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