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乔丽丽从帐篷里钻出来,陈彦飞还在边做梦边打呼噜。夏秋冬的帐篷已经收拢。乔丽丽洗漱完毕,夏秋冬拎着三份早餐从山道上走过来。
“昨天晚上你们干嘛去了?”乔丽丽接过早餐。
夏秋冬面无表情:“什么都没干!”
“那多没意思……”
“怎么?你昨晚也没睡?”
“睡了,半夜醒了,起来撒尿,发现就我一个人,吓得我睡不着,就在帐篷里看我的剧本。我想,已经可以定稿了,今天准备交给罗严。”
乔丽丽返身到帐篷里拿来剧本和笔:“喏,把你的名字写上去。”然后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编剧一栏。
“我也要写?”
“你不出演就算了,这个主意和剧本审核都是你的功劳,不要再推辞了,一个名字,怕什么!这是你未入西泠社的首功!”
夏秋冬便在乔丽丽的名字下面把自己的名填上去。
乔丽丽扫了一眼,“你的字很好看,名字写得更好了!”
“谢谢。”
“你们真的什么都没干?”
“你那么在意?”
“不是不是,”乔丽丽意味深长的说:“我只是开个玩笑,她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我在想,她八成给你说了一个树妖的故事,然后把你带到一棵超大的银杏树下。”
乔丽丽从夏秋冬的眼神已经猜到自己说对了。
“后面的事我不问了。我只告诉你,那棵树的确有种神秘的力量。你不信可以问问西大人,到西大论坛查查资料,在这棵银杏树下约会过的男女,后来都成了夫妻哟!”
夏秋冬听了,放下早餐,拉起乔丽丽的手,“走走走,我们也去那课树下约个会,这样我就有两个老婆了,好不好?”
乔丽丽大笑:“哎哎,你松开我,我没有骗你,很准的,随随便便去肯定不行,心诚则灵。”
夏秋冬松开乔丽丽,叹口气:“无聊!”
两人坐在山石上,望着渐染风霜的丛林和群山,谈台湾的小说和电影,夏秋冬说自己很喜欢痞子蔡和九把刀,电影嘛,喜欢侯孝贤,乔丽丽说台湾还有很多不错的小说家和电影,不过大陆看不到,东拉西扯,八点钟左右,陈彦飞蓬头垢面从帐篷里钻出来,活像一头结束冬眠出来觅食的熊,懒洋洋的在草地上爬行,然后倒在阳光里一动不动。
夏秋冬问:“她在平时也是这个样子?”
“如果昨晚你们接吻了,现在是不是特别恶心。”
夏秋冬摇摇头:“昨晚她不是这个样子。”
陈彦飞伸了五六分钟的懒腰,大叫数声,才不情愿的站起来刷牙洗脸,刷牙的时候,她哼着音乐,扭动腰肢,摇头晃脑,笑嘻嘻的朝乔丽丽和夏秋冬眨眼,一点不在乎这副神经大条邋里邋遢的形象将会毁掉夏秋冬刚刚对她建立的一点好感。
“瞧这性格,典型的大妞!以后嫁了你,有你受的!”
这下夏秋冬真有些恶心了。
安婕高考完毕,在专业选择上和家里产生巨大冲突,整个青春期期间,她的十四岁到十八岁,几乎没有一天能够安安静静平平和和的度过,专业选择上的冲突只不过是家常便饭似的冲突中习以为常的一个,但却是安婕反抗最激烈的一次。
安婕喜爱的是历史和哲学,大学选择历史或哲学都可以,但家里人认为学习历史或哲学,就业前途上就差人一等,坚持认为安婕应该选择家里人早就考察认定过的专业:西大的工商管理。
安婕执拗的在志愿表上填下历史哲学,班主任把电话打到她家里,家里人跑到学校将志愿改成了工商管理。
安婕哭:“在这个家里,我就没点自由吗?你们什么都要管?我成什么了?”
她爸说:“过几年就就明白我们的苦心了。”
安婕恨:“终有一天,我和你们一点关系也不会有了。你们毁了我一次,我不会让你们毁第二次!”
和以前无数次冲突的结果一样,安婕选择了屈从,选择了妥协。
从小县城来到西京这个大都市,安婕一天放松自己的念头都没有。她终于脱离了不受父母管制,在一个没有任何熟人的地方,她的第二次生命即将萌芽,重新开始。
安婕所有的力气和精力都花在了经济独立上,她要让吃的用的花的,每一分每一毛都是靠自己的聪明才智赚来的。
即使是西大的新生,来自全国各地的优等尖子生,第一个学期出于好奇和年轻人的朝气,也是玩大于学,他们每日没有课的时候就在大观园似的西大校园里逛,周末就结伴去西京游览名胜古迹,出入充满国际风情的街区。行为举止打扮着装渐渐脱离了年轻人的稚气和小地方的乡土气息,变得时髦优雅俊丽多姿。
安婕的生活,仿佛落后于这个时代,脱离她的同龄人。她依然保持着高中生活的节奏和紧张的作息,唯一不同的是所学的所想的所做的,前所未有的自由,全部是安婕感兴趣和想要的东西。
父母选择的工商管理专业,课业负担并不小,在西大这个处处是天才的地方,安婕的课业成绩还是名列前茅,虽然多少因为大家有点松懈,更主要是专业虽然不感兴趣,安婕却依然强迫自己做得很好。她就是这样一种人。正如,即使她不喜欢某个人,也从不说不出来,对别人充满耐心和爱护。
除了课业,安婕的业余时间花在了历史和哲学系的旁听上。她选择性的听一些名家名讲,然后到图书馆查阅相关资料。晚上和周末,安婕的时间花在了打零工,阅读和写作上。阅读和写作是她多年积累的习惯,高中时她还是地方音乐电台的常客,她常在电台给主持人写一些关于音乐和爱情的文章,主持人把文章读出来,她就有一点收入。她的才华在西京多如牛毛的电台更是如鱼得水。
人就是这样,如果在某个地方足够优秀,时间久了,便会迎来井喷式的爆发。安婕只是把自己关于爱情啊生活啊家庭的感悟写出来,把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小县城的人和故事讲给人听,大家好像发现了桃花源似的,趋之若鹜,谁都想进来看一看。看得多了,安婕就小有名气。安婕知道,也许因为那是自己痛彻心扉的体验,是一个人内心愤怒的呐喊,痛心的哭泣,别人看到一个人受苦,自然会可怜她。
现实的安婕在文字中,是以另一个名字存在的,在这个名字的庇护下,她安静的灵魂无一丝颤抖。在每篇文章里,她称呼自己夏婕,文中的自己是夏婕,文章的署名也是夏婕。她取得是喜欢过的一个男孩的姓,因为在古代,女子嫁入男子家,要改随夫姓。这个发誓要娶自己的男孩消失后,不知是出于自责还是追念,她答应了他。可他已无法知道隔空的呼应。
安婕从不相信曾经在身边的人有朝一日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在资讯手段如此发达的今天,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完全全消失,不留一点痕迹呢。就算死的话,也有一堆尸骨,或是一个墓碑。只有一种可能,他把自己的痕迹一点点打扫干净,然后封了他亲近人的嘴。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躲着她。因为约定好不再相见了嘛,他那么个坚定执着的人,绝不会回头再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