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下了课就去打篮球,剩下来的时间只求和安婕卿卿我我。
重点高中的压力和竞争前所未有的激烈,安婕沉浸在书堆里分身乏术。眼见夏蕤的成绩越来越惨不忍睹,安婕心生不忍,便悄悄许了他:“你就算变成流川枫,如果考不上大学,我们也不可能走到一起。所以你要先考上大学,再变成流川枫……,如果那样,我就和你在一起。”
夏蕤起初卯足了劲闷头学习,成绩有些起色,可是身体依旧短小,他先天心脏病消化道虚弱,清水面条是家常便饭,长期的营养不良让他面黄肌瘦。安婕许他的誓言里,一样不行,最后都是竹篮打水。夏蕤渐渐的失去动力,产生严重的厌学情绪,被周围人孤立,种种矛盾令他寸步难行,这些事情逐渐积压,最后彻底爆发。发生了一中历史上最为惨重的事件。夏蕤因为那件事以及家庭的连遭变故,高中二年级没有念完便消失在安婕的生活里。
安婕还记得那个冬天晚上的篮球场,他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他们决定分手,约定再也不用见面了。安婕以为那只是气话,谁知夏蕤又做了那种言出必行的事。他真的消失了。
在他投出那个三分球时,安婕就站在他身边。那是他在她面前投的最后一个球。她不知道,她以为还会再看到那美妙的弧线。因为她已经决定了,即使他永远只能是宫城良田,她也会像晴子喜欢流川枫那样喜欢他。
对于一个离开的人出口说爱,自视甚高的安婕没想到这种蠢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安婕想起青春期的过往,对夏蕤的痛心和自责,最让她刻骨铭心,甚至比后面无疾而终的初恋还要让她终身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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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达明说:“比赛打得很好看,安婕,不如我们看一会。”
安婕从回忆中回过神,目光再也不离夏秋冬的背影。即使看不清面目,只要他出手投一记三分球,安婕总能从那独一无二的弧线确定是不是他。可直到比赛结束,他都没有投一记三分。
柴达明说:“罗严排的那个剧,整个西泠社的人都有参加,我们过去和他们聊一聊,问问进展情况如何吧。安婕……”
安婕充耳不闻。
比赛结束,陈彦飞冲夏秋冬竖起大拇指:“整场比赛居然没人能抢断你,那是因为我们是队友!”
陈彦飞试着抢夏秋冬手里的篮球,却被耍得团团转,突然,陈彦飞的手指勾到了球,被抢断的那一刻,夏秋冬轻轻托起球,扬手投出一记长距离三分,划出优美的弧线……
安婕心如刀割,闭着眼转过头,对柴达明胡乱说个借口,匆匆离去。
陈彦飞还在大笑:“哈哈哈,被我擦到一点边,所以没进!”
夏秋冬也有些懵了,即便陈彦飞的手指触到了篮球,凭他这两年疯狂训练的手感,理应稳稳命中才对。
为什么没有中呢?仿佛有一瞬间的幻觉,这些年投三分,第一次有一个女孩站在身边。上次在女孩身边投三分,大约是两年前的冬季吧,他在她面前最后一次投球,结果砸篮偏出。那个用雪帽盖住满头秀发的女孩子,从没有那么温柔的看着他,看得他发慌。即使他背对着她,也能感到她满是情意的灼热的目光。
柴达明笑着和西泠社众人打招呼,陈彦飞正从场边捡起篮球,远远的朝夏秋冬抛过去,嘴里喊着:“你再投一个嘛,这么远没有命中好可惜!”
夏秋冬站在原地愣神,完全没有看见飞来的篮球,砰地一声,正中面门,他眼睛一黑,捂着脸疼得弯下腰。
陈彦飞一路小跑过来骂道:“你瞎了吗?是你自己没注意,可别怪我啊!”然后一扬手,“嗨,老柴!”
柴达明笑呵呵向她走过来,寒暄客套。
陈彦飞指着夏秋冬:“老柴,这是夏秋冬,夏秋冬,这是柴达明,西大校报的副主编,其实大权在握,大小事务他说了算,也是社团评委会的委员。”
夏秋冬勉强睁开酸疼的眼,和柴达明握了握手:“学长,幸会。”
柴达明说:“客气。夏君球技精湛,人又风度翩翩,我在旁看了会,发现你头脑非常清楚冷静,有大将风范。难怪挑剔如陈彦飞,非要拉你入社……”
陈彦飞乐坏了:“老柴你在旁边看了?看到我百发百中的中投了吗?江愁眠的脸都被我投歪了,哈哈!对了,罗严拜托你的事,你办得怎样了?我们这次动真格的了,你要找个靠谱的人,多夸上我们几句!”
柴达明微微一笑:“与其让别人多夸,不如让别人不得不夸,我这次找的人不同一般,曲意奉承的话,她不会写的,但只要你们有真本事,她绝不会吝啬溢美之词。”
靳静和倪晨款步走过来,两人都朝夏秋冬暗自抛去一笑,却问柴达明:“老柴,刚才和你在一起的女孩是谁?”
柴达明迟疑一下,笑道:“哦,百闻不如一见吧,她就是我美人榜上第一名的安婕啊……,本来想把她介绍给大家的,不过她好像想起什么紧要的事,她不爱交际,我便由她去了。”
罗严有意把他和安婕的关系透露给大家,因为他说社团会上,会带她参加。
陈彦飞、靳静和倪晨面上都变了色,死死盯着安婕离去的方向,心绪纷纭。
柴达明饶有兴致的挨个看着三大美女各异表情,颇让人玩味的说:“急什么呀,下午你们就能见到了。那时再细细评判你们罗社长的审美标准吧。不过我以一个最知底细的人说,人家可根本不在乎你们的目光。”
当三个女孩都收回目光,陈彦飞转过头发现夏秋冬依然圆瞪着眼望着那边,钢牙紧咬的样子看上去异常狰狞。
陈彦飞气不打一处来,扭着夏秋冬的耳朵,使劲把他的头转过来,让他面对自己:“看什么看,那是罗严的女人。能和罗严好上,那种有心机的女人是你这新兵蛋子能驾驭的?”
夏秋冬一言不发,上上下下瞪了陈彦飞好几眼,突然抓过她手中篮球,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按在陈彦飞脸上,转身扬长而去。
柴达明、靳静和倪晨惊得张嘴说不出话,看陈彦飞时,两道血红的液体从鼻腔缓缓流出来。
陈彦飞又是鼻涕又是泪水,一边擦血一边大骂,杀猪似的叫,追上去要和夏秋冬拼命,三人手忙脚乱才把她拉住,她两条腿在地上撒泼似的乱踢,一脚踹到柴达明身上,抓住他衣领,瞪着血红双眸恫吓:“……马上回去给我排个王八榜,把他排第一,听见没有?不然我把你勾引小学妹的糗事昭告天下……”
柴达明捂着裆部,疼得满头大汗,犹自苦笑:“我的姑奶奶,你这不是已经告诉天下了嘛……”
陈彦飞就是不依,柴达明苦劝不止。
安婕竭力保持镇定,走了十分钟,还是跌跌撞撞,如坠雾中,浑浑噩噩不知所往。
等她发觉时,发现自己置身人海,抬头一看,来到了静安寺门前。
安婕悲从中来,心道:是了,我心从未安定过,这两年来,思念、自责、懊悔、歉疚如毒虫反复噬咬,里面早就溃烂了,我不再是以前的我,如今的面目,我自己恐怕也无法辨认,他还能认出我多少?他已经忘记我了吧?我倒真希望他忘了我,即使那样,我就能面对他了吗?
安婕在香纸摊上买了一束香,到大雄宝殿里把香供奉了,转到后台,在阿弥陀佛金像旁边寻了一个蒲团,坐下来无声饮泣,泪流满面。走马观花的人流从安婕身边经过,只道这女孩一定新遭分手之痛,想必曾经爱得难分难解,此时无法接受过往情缘付水东流才到佛前打坐忏悔。
安婕明白人是会变的,命运充满波折。但夏蕤仿佛不被人生命运约束似的,任意把人生命运捏造成他想要的样子。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像一个诱骗人犯罪的魔鬼,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让她对人生的认识产生巨大的谬误,让她觉得人生充满玩笑和谎言,愚弄和陷阱。
他说他会考上一中,他就考上了……
他说他要变成流川枫,他如今长高了,变结实了,面部轮廓变刚毅了……
他出现在西大,对了,他为什么出现在西大,难道在过去的两年里重新拾起了学业,是他凭自己的力量办到的……
可当初为什么他要离开呢,为什么不能好好待在她身边,无论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原谅她一时口快伤害他折磨他,两人一直厮杀纠缠一直试图征服改变对方,这样过下去不好吗?为什么不能让她看着他的改变呢,让她看着他一步步变成她期望的样子,犹如春播秋收,夏种冬放……
为什么非要等到她把爱和身体都给了别人的时候,才亮出刀锋刺入她的身体……
安婕痛苦的抱紧身体,蜷缩着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