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明日一早,讼师就会带着惜蓉离开。长佑,明日一早,你就和三丸子去接应他们。”
“是,那我现在就去把仙客居收拾一下。”
“去吧。”
元王府。
元王站在窗外,看着那院中的寒霜点点,完全遮掩了那干枯的枝叶,一条条,晶亮若大片的银花。
稀疏的脚步声传来,宛若踏在瓮上,沉闷而急促。
“王爷,不好了。”
“我很好。”元王淡淡开口,视线并未离开那寒霜。
“不是,老奴糊涂了。王爷,讼师和惜蓉姑娘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走了,不辞而别。”
元王神色淡淡,仿若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般:“慌什么?我自有办法让他们主动回来。听说王妃昨晚未用膳,长久下去,可是会精神恍惚的。去吧,派人好好照顾王妃。”
“王爷,这……”
“要我重复第二遍吗?”王爷的声音清冷,薄凉若寒霜。
“老奴遵命。”
不知是否是管家走路的声音太沉重,寒霜如雪花般簌簌飘落,那脱了皮的粗糙树干,便这般丑陋地暴露了出来。
弘王山庄。
远远地听到了马蹄声,叶馥香立刻向外走去:“太好了,你们终是来了。”
“你倒是着急,准备好两斤大海蟹和一斤老乡酒了吗?”讼师走下马车,微微摇晃着脑袋道。
叶馥香轻笑上前:“这不,昨日就让人备下了,就等着您老了。”
“我可不老。”讼师微微撇了撇嘴,眉间当荡漾着笑意,走上前去。
“是,是,您老当益壮!宝刀未老!”
“怎么不说是返老还童了呢?”惜蓉轻笑着上前:“昨晚倒是把我都给唬住了。”
叶馥香上前,搀住了她:“这倒是要好好说说了。”
自此之后,惜蓉和讼师便在弘王山庄住了下来。
元王并未派人前来,讼师也乐得自在。
只是,没过几日,讼师便要外出了。
叶馥香听闻,便道:“讼师一个人前行吗?”
惜蓉淡淡颔首:“没事,以往他每次外出,都是独行呢。”
“那我让人给他准备马车吧。”
惜蓉却拉住了叶馥香的手:“呵呵,不用麻烦,他坐马车反而觉得束缚呢。他也该准备好了,我去送送他。”
“我和你一起。”说着,便扶着她向外走去。
山庄门口,早有小厮牵了一匹干瘦的老马前来,讼师走上前去,轻拍着老马已经不再油量的鬃毛:“老伙计,又要麻烦和我一起出院门喽。”
那老马好似听懂了讼师的话,当下摇了摇脖颈,当下跪下前蹄,待讼师坐上去之后,方起身,讼师便异常满足地继续抓着它的鬃毛。
“丫头,我走了。芜香姑娘,丫头就麻烦你照顾了。”
“讼师客气,我们等你回来。”
讼师看了那小厮一眼,后者立刻吆喝开去:“走喽……”
讼师方牵着缰绳,晃动着脑袋,缓缓前行。
听着那渐远的马蹄声,惜蓉忍不住高声道:“爹,保重啊!”
夕阳西下,将那老马和讼师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他们就这么缓慢的,一人,一马,映入了夕阳的卷轴中。
屋内,每个角落都放了暖炉,暖烘烘的,连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温热的。
叶馥香和惜蓉坐在暖炉边,身旁有许多颜色各异的粗线。
“我交你啊,这个勾出来,这个勾进去,对,就是这样,然后重复刚才的动作,很简单的……”叶馥香手把手地教着惜蓉。
“嗯,我喜欢兰花,各种各样的都喜欢,我要把它们全部都勾勒在这,嗯,毛绒衣服上。”惜蓉认真道。
叶馥香淡笑:“那你要用深颜色的粗线才行,否则,三丸子穿了,可不就像是唱戏的了吗?”
“额,也是,不过,我可没说是给他的啊。”惜蓉唇角的笑意荡开了去,却是更为认真的勾勒起来。
“姑娘,我回来了。”长佑从外面走了进来,面色绯红。
“进来暖暖身子吧。”
长佑当下便坐在叶馥香的旁边:“这什么?毛,毛绒衣服,哦,是毛绒衣服,辛王妃很喜欢呢,说穿了你送的衣服,不用点燃火盆都能过冬了。”
叶馥香淡淡轻笑,抬眸,看着临安寺的方向,轻缓开口:“高处不胜寒,更何况,她年纪又大了,身边只有一个李妈妈。我记得寺庙都是用松木取火的,改日,我再去买些好的炭火,你找人给她们送去。”
长佑颔首:“我省的,辛王妃很惦记你呢,从我去到离开,就没有一句话是离开你的。”
叶馥香神色微顿,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银杏树下扫墓的妇人,当下声音有些湿润道:“那改日,我亲自上山走一趟吧。”
“小姐,姑娘,锦绣来了。”
蓦地,沁儿走上前来道。
锦绣?
叶馥香面露狐疑,她来做什么?
“小姐,她说有事找您,非求我奴婢通禀一声。”
沁儿又补充了一句。
“那我去看看吧。”惜蓉说着,起身向外走去。
叶馥香见状,也起身上前:“我和你一起去。”
屋外,锦绣看到惜蓉和叶馥香,当下便跪了下去:“两位姑娘,我罪该万死,曾经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现在我负荆请罪来了,你们打我出气吧。”
话落,将一根手臂粗的木棍从身后拿出,放到了地上。
叶馥香神色淡淡:“你这是何意?”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们就打我出出气吧。”
“你来找我?所谓何事?”惜蓉“看”着锦绣道。
“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王妃她,她快不行了。”
惜蓉微怔,紧紧抓着叶馥香的手:“王妃怎么了?”
“奴婢也不知,自从,自从那晚的事情之后,王爷便软禁了王妃。”
“那王爷为何要软禁王妃?”叶馥香似随口问道。
“这,”锦绣看了惜蓉一眼,后狠狠地抽着自己耳光:“对不起,我不能说啊,我真的不能说啊,总是,这件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们杀了我我也无怨,但是求求你们救救王妃吧,我给你们磕头啊……”
话落,狠狠叩头,不多时,额头上便一片殷红之色。
“行了,”惜蓉终是听不下去了:“那你为什么来找我?我又未必能治疗好她。”
锦绣一听这话,当下又膝行上前几句:“姑娘,王妃已经不行了,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您要是都不出手,王妃,王妃真的只有等死了啊……”
叶馥香看着锦绣红肿的眼睛,还未开口,惜蓉却是已到:“好了,看在元王收留了我和我爹多日的恩情上,我就去看看。沁儿,去拿药箱。”
“谢谢姑娘,谢谢姑娘。”锦绣立刻起身,胡乱地抹了把额间的鲜血。
“长佑,你不用去了。我陪惜蓉前去就行了。”叶馥香看了长佑一眼,后又低声补充了句:“不要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
长佑微怔,后又连连颔首:“姑娘放心,我不会忘记的,明日就送去。”
元王府。
平庵居。
锦绣直接将她们带到了王妃的房间。
“王妃,王妃……”
王妃转眸,看到她们,骤然厉声道:“你们来做什么?”
锦绣立刻上前:“王妃,她们是来给你治病的!”
“治什么病?我没病!”王妃冷冷地推开锦绣,后猛地将床上的一个小娃娃抱在了怀中,紧紧抱着:“你们是不是来抢我的孩子的?我不会给你们的。”
叶馥香看着并未梳妆的王妃,看着她怀中,原本是她和长佑做的木头娃娃,当下看向锦绣:“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就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锦绣只是抹着眼泪。
“璃王妃!”叶馥香看向王妃:“你好好看看我,我是谁?”
王妃微怔,歪着脑袋上前,猛地却是面露凶狠道:“你是玉歆,你是玉歆!坏女人,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王妃骤然冲着叶馥香大吼,当下抄起凳子就向她扔去:“我要杀了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叶馥香扶着惜蓉躲避开,把惜蓉藏到了屏风之后,走出来,慢慢走向王妃:“玉歆是谁?她为什么要害死你的孩子?”
“哈哈,你是玉歆!你害死了我的孩子!”王妃一会哭,一会笑,骤然又叫道:“就是你!你现在还要来夺走我的孩子是不是!啊,你不是死了吗?是王爷杀了你的,你不要来找我,不要啊……”
话落,却是连滚带爬的,穿着鞋子跑到了床上的角落里,蜷缩着身子。
叶馥香眸光微顿,继而轻轻地走上前去:“王爷为什么要杀了玉歆?”
“为什么?”王妃歪着脑袋,随即猛烈地敲着脑袋,嘶吼道:“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那碗药被王爷喝了啊!”锦绣骤然开口。
“啊,是了,王爷喝了!”王妃猛然想到了什么般,当下立刻跳下床,却是被凳子给绊倒了,木头婴儿摔落到了一边。
她立刻爬上前去,将那婴儿紧紧抱在了怀中,泪流满面:“孩子,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还没让你出生,就害你出事了。玉歆!都是你!你为何要勾引王爷被我撞见!若非是你,我怎么会摔了一跤,就是那一跤,我的孩子没了啊!你还我孩子!”
王妃骤然猛地捶着地面,后痛哭流涕,嘶喊道:“王爷!王爷!我没有想要害你啊!那碗绝子药是给玉歆准备的,我没有想到你会喝下去,对不起,王爷!你原谅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