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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杨氏避难

与此同时,郭家庄内郭府内堂,郭斗南与至善正在深谈。二人皆是面色凝重,似是有什么重大事件令二人难以决断。

“贤弟,依老衲看来,军饷一事定是蒙元放出来的烟幕,”至善捋着雪白的须髯缓声说道:“他们的目的无外乎有两个,一个是效仿二桃杀三士,引起义军之间的内讧;二来则是以军饷为饵,将几路人吗尽皆汇聚此处,好聚而歼之。而且还能乘乱达到他们更深一层的目的,嘿嘿,元狗这一招不可谓不毒啊。”

郭斗南懊丧地抓了抓头道:“这些我焉能不知,只是你也知道,军饷本是和尚寄存在我这里,我怎么可能做主将它与人呐,这个死和尚,到现在也没个动静,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再一个,和尚放在我这儿的的确是四万两黄金,现在外面传言竟达十万两。

还有,据手下探报,近几日怀远江湖人物渐多,也不知都是何方人物,来此的目的究竟为何,是单单来拜寿,还是觊觎军饷,又或者……”说到这儿,郭斗南止住了话头。

“那位下一步准备怎样安排呀?”至善问到。

“只说是回武安山,杨夫人的娘家在那里还有些许威望,先暂避一时吧。”郭斗南道。

“那里的安全如何?就是这些随行的保护吗?”至善问到。

“嘿,就是这些人了,”郭斗南嘿然道:“这些还是他们左右思量才挑出来的呐。”听言外之意好像对这些人的身手不甚满意。

至善想了想,道:“我有一个想法,你看怎样。”

“哦!什么想法?”郭斗南感兴趣地问道。

“你看让鼎儿随他们一起隐居如何?一来可以起到保护的作用;二来也该让鼎儿出来历练了。”

郭斗南低下头想了想,又抬起头:“你这个老和尚,怎么舍得撒手了?”

至善怔了怔,低叹一声:“舍不得又怎样,当初子旺我也舍不得,定边、重八我都舍不得,可是我也不能忘记当初教授他们的初衷啊,眼看着这些孩子在我身边一天一天长大,我就十分纠结,一想到他们即将投身到这个乱世,跻身到血雨腥风中去打拼出一个未知的明天,我这心里……”

见到老友怅然若失的样子,郭斗南也是深有同感,他深深理解至善这种心情,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自己的儿子也在逐渐长大,就以他们这样的家庭,不可能让自己的孩子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亡国之人,势必要投身到反元大业当中,成败皆是未知之数,一念至此,郭斗南亦是不再说话。

沉默有顷,至善首先回复如常,开口道:“贤弟,就按照我的意思去办吧,鼎儿那里我自会去说,至于那边我还暂不方便出面,这两天你的宾客应该多了,我就在后面佛堂那里,有事你再派人去告知我即可。”

郭斗南点头答应。

二人分手后,郭斗南负手向后院行去,来到杨氏居住的那个小院,郭斗南轻轻敲打小门。

门开了,一个长身大汉站在门口,大汉长得甚是魁伟,在门前一立,立刻将小门遮得严严实实,与众不同的是大汉头上裹着一条蓝色布巾,看上去应该不是汉儿。

见是郭斗南,大汉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郭庄主。”

郭斗南点了点头:“杜总管在吗?”

“在,属下这就去通禀。”大汉回身向里行去,沉重的脚步夯实着路面,“咚咚”作响。

郭斗南缓步向内走去,刚进院子,就见花径掩映中的凉亭内有两个人,一坐一立,站着的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青衫文士,正双手负于后面,摇头晃脑来回踱步;坐着的是一个后生,长得眉清目秀,文文静静,手中正拿着一本书在念着。

郭斗南微微一笑,那个少年正是杨氏之子赵林,而那个青衫文士则是赵林的西席教师关先生。

其实这都是他们表面的身份,他们真正的身份则是蒙元口中的白莲余孽。

韩山童,赵州栾城人,其父韩永年曾追随周子旺在袁州掀起白莲起义,城破人亡。韩山童秉承先父遗志,传播白莲教义,宣传“弥勒降生,明王出世”,至正十年,蒙元政府强征十五万民工修筑黄河堤坝,引得百姓怨声载道,韩山童见时机已到,便纠集徒弟刘福通、杜遵道、韩咬儿等在民工当中串联,称韩山童本为宋徽宗八世孙,而刘福通则是南宋大将刘光世后裔,以白莲教义为宗旨,反抗蒙元统治,恢复大宋江山;同时,刻了一个独眼石人埋在河道中,假意在掘泥时发现,石人后背刻字“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乘人心浮动之际,准备在永年县发动起义,谁料事机不密,被蒙元政府得知,就在韩山童等人还在密谋的时候,派兵围剿,韩山童命刘福通等人突围,前去纠集大军,自己率人断后,终因寡不敌众被俘,蒙元政府恐夜长梦多,就地将韩山童杀害。

刘福通等人突围,安排杜遵道等人保护韩山童遗孀杨氏和韩山童之子韩林儿外出避祸,自己则返回颍州纠集同道,准备起义。

杜遵道带着关先生、潘成等人保护着杨氏母子欲回杨氏娘家武安山避难,深感力量单薄,唯恐遭遇截杀,便想起韩山童曾经提过与淮西大侠郭斗南有旧,便借道怀远求助。

果然,郭斗南得知韩山童遇难,唏嘘之余,准备动用江湖力量,沿途保护杨氏母子,现在正是先期布置阶段,故而杨氏母子一行暂居郭家庄。

那个关先生,表面是一个文弱书生,其实出身于点苍门下,手中一只点穴笔端的厉害,乃是韩山童手下有数的高手之一。

见是郭斗南过来,关先生远远深施一礼,而赵林——应该是韩林儿则站起身子,也是深施一礼,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郭伯伯。”

对郭斗南,一行人非常尊敬,先不说郭斗南在江湖中的地位,就是这种急人之难的举动就已说明郭斗南的“大侠”之称绝非浪得虚名,要知道,这一行人可是当今蒙元朝廷口中的乱党余孽,收留自己可是要冒着灭门的危险呀。

尤其是韩林儿,每次见到郭斗南都从心里发出一种崇敬之情,他也想成为郭伯伯这样的大侠,怎奈自己从小身子就弱,根本习不了武,就连韩山童也是甚为遗憾。

而面对韩林儿,郭斗南也是心下感慨,此子不仅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而且从骨子里都流露出来一种文弱之气,此子若是生在盛世,注定是一个文班魁首,但生在这个乱世,而且还命中注定要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真不知道他将如何撑下去,他又能撑到什么时候。

心下感慨,郭斗南微笑着与二人打招呼,这时,花径的另一头传来脚步声,郭斗南见是杜管家来了。

见二人在此相见,必是有话要说,于是韩林儿与关先生向郭斗南拱手告辞。

望着韩林儿远去的背影,郭斗南微叹一声:“唉,真是难为这个孩子了!”

杜遵道是韩山童在传播白莲教义时收下的一个徒弟,他原是蒙元治下一个小县城的县尉,一把“镇山尺”威慑当地宵小,为人仗义,在当地很有威望,妻子林氏,极是贤淑,膝下只有一女,名唤杜樱,就是杨氏身边的那个小婢女樱桃。

当地县令是一个蒙人,垂涎于林氏美色,但慑于杜遵道勇武,不敢放肆,师爷为他献上一条阴损之计,借故令杜遵道走趟长差,当晚便到杜遵道家中,欲行不轨之事,哪知林氏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刚烈,痛斥县令,乘县令不备,用剪刀刺喉自尽。

县令见出人命,吓得夺路而逃,邻居听闻三岁的小杜樱啼哭不止,又见县令慌慌张张跑出杜家,纷纷赶过来,见此情景,不禁大是唏嘘,左邻右舍连夜将林氏葬于城外,将小杜樱安置于一家寄养。

一个月后,杜遵道回到家中,惊闻噩耗,抱着小杜樱长跪妻子坟前,失声痛哭。

是夜,杜遵道摸到县令住所,杀死县令,提着县令的人头又去杀死师爷,将两颗人头摆于妻子坟前,焚烧以祭。

祭罢妻子,杜遵道抱着小杜樱开始亡命天涯,道左偶遇韩山童,初次接触到白莲教义,感觉到字字句句撼动人心,尤其那“世界光明大同”的美好前景,更是令他由衷想往,于是他便加入了韩山童的弟子行列,以救苦救难为己任,推翻蒙元统治为目标,开始了新的生活。

永年事败,韩山童罹难,出逃的杜遵道便与刘福通进行分工,刘福通召集大军准备起义,而他则带着教中关先生、破头潘等几名好手,护着杨氏母子避难至此。

二人在亭中坐定,杜遵道看着郭斗南道:“郭庄主可是有事?”

郭斗南斟酌着说词,缓声道:“杜管家,恐怕你们要提前上路了。”

杜遵道眉毛一扬:“可是出了什么事吗?又或是……”,虽然杜遵道与郭斗南尚属初识,但郭斗南在江湖上的名望绝非浪得,这一点杜遵道是肯定的,如今见郭斗南言语踟躇,知他必是遇到了难处,所以想了想道:“郭庄主不必为难,这些日子承蒙关照,自杜某以下皆是深感大恩,即是如此,待杜某禀过师母便即启程。”

见杜遵道误会了,郭斗南苦笑一声:“杜管家想到哪里去了,你们这一阵子一直在这儿隐居,不知道外面现在已是沸沸扬扬,郭家庄已成众矢之的了。”

“哦?”杜遵道诧异地问道:“可是因为我们?我们出逃应该是很隐秘的事啊!”

郭斗南摇了摇头:“外面的传言不是你们,唉!郭某就与你直说了吧……”

当下,郭斗南就将当初彭和尚将白莲义军的军饷寄存此处,现在突然外面就流传开来。

将情况介绍完毕,郭斗南又将自己心中所思所虑也讲给杜遵道,最后,他慨然道:“现在情况就是这样,我担心的不是军饷如何,就怕军饷只是元狗放出来的烟幕,其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郭家庄就成是非之地了,故此,老夫现在忧虑的是你们的安全,如果你们真的在我郭家庄有什么闪失,嘿!你让老夫有何颜面到地下去见我那山童贤弟呀。”

听完郭斗南的一席话,杜遵道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木然之色,但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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