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破烂的篱笆门发出清脆的震颤声,紧接着,街上的狗吠声和人们慌乱的喊叫声一并传来。
院中,面上带着一道长疤的妇人抬起头来愣在了原地。
“娘,娘,是不是我爹……”她看到娘亲慌乱地向外跑去,彻骨的寒冷袭遍了全身……
自上次云娘来信后,这一幕便总是出现在霜晨月的梦里,每听得窗外秋声起落,她便再无法睡去。
推开门来,院子里的月光如水波粼粼的江面,虽是清寒,却也给这漆黑的山野增了层温暖。院中的老槐树上一只斑鸠蹲在枝头,不时因为寒冷而发出咕咕的哆嗦声。
一阵夜风吹过楼阁,传来一片沙沙之声,霜晨月一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兴起之下,弹腿一跃,便如展翅的夜莺划过粉墙,闪身跳上了清寒宫的楼头。
圆月当空,清风拂面,清旷的终南山如仙界一般飘渺迷人。她俯身向下望了一眼,师傅所居的青云殿居然点着灯,看来又是什么不速之客夜半来访。无聊之下,便随手拾起一段树枝甩手射向了那只叫声半死不活的鸠鸟。
树枝刚飞到半空,忽见一道黑影闪过,那树枝竟然被人不声不响的夺去了。待霜晨月回过神来,黑影已经无声地消失在了夜色里。
何人胆敢夜闯青云殿跟自己开这样的玩笑?起身环顾四周,此时院内已无半点动静。
师傅武功高强,这样的功夫还不足以伤到他老人家。霜晨月这样想着,便欲起身下楼,却忽觉后背一凉,一道劲风袭来……
弯腰,侧闪,险险一躲,情势已经容不得人多想,霜晨月顺手便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借势斜刺而出。
那人见状一惊,情急之下收势倒跃,身影轻飘飘的像个风筝一样飘出丈余。
喘息之际定眼瞧去,才看清月华之下,那人一袭深衣,一张飞扬拔扈的俊脸漫不经心地睥睨着她。
“卑鄙小人背后偷袭,你到底是什么人?”霜晨月一脸的恼怒,然而话刚出口,却发现自己声音竟温柔了许多。
“你又是何人?”对方见她模样俊俏,满脸稚嫩却故作老成,当下负手观月,漫不经心的应道。
霜晨月一愣,想不到他竟然这样反问,又见对方丝毫未在意自己,心内更加生气,便嗔怒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夜闯此地,定非什么善良之辈。胆敢伤我师傅,我饶不了你。”说完,身形一动,弹跃而起,半空中软剑一抖,急向对方刺去。
那人见状,身形横移开来,轻轻地跃入了偏殿之中。待霜晨月追至,却见那人已立在院中,遥遥向向她施礼:“原来是景阳真人的高徒,方才多有得罪!”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家主人正与景阳真人夜谈,怕被外人惊扰,便让我在外面守着,想不到有了方才的误会!”
听对方如此一说,霜晨月忍着怒气,将软剑收回腰间,心中暗自思量:这人的功夫已如此出神入化,不知道他主人更利害到什么地步,不由对这神秘的夜谈,心生好奇之心。便冲他盈盈一笑:“既然是误会,还请公子莫放心上,山中夜凉,公子早些休息。”说完转身正要离去,对方却已突然闪身欺至眼前。
霜晨月心中暗叫不好,只怪自已大意,情急之下便一掌横斩,狠劈过去,只振得手疼,那人也被振出丈余远。
双方一合即分,霜晨月回过神来,才看清对方手中竟然托着一只幼鸟。他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咳了两声方站稳道:“我方才不过是看这鸟儿落了下来……”
一片红霞立时飞上了脸庞,霜晨月一边跺脚恼怪自己的莽撞,一边抬头偷瞄那人,看他似乎也无大碍,只捂着胸口咳嗽,想来怕是刚才那一掌要有淤青,又怕是师傅的稀客得罪不得,便只好将他扶进了屋子。
点上灯,拿出药箱,正要帮他找药,才发现他两眼直勾勾的盯过来:“你,你是个女的?”窘迫瞬间弥漫在了两人之间。
这么多年来,竟然第一次有人看出自己是个女孩。霜晨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将热毛巾一把摔他脸上,转身不再理他。
等他自己给自己上好药,清晨的薄光已开始缓缓穿透黑暗。霜晨月抚摸着那只浑身还是茸毛的黄嘴雀,闪身跃上枝头将它轻轻放入巢中。坐在树枝上,看着一窝嗷嗷待哺的绒球,听着远处啾啾不息的鸟鸣,内心忽然涌起一阵喜悦,便忍不住闭上双眼,感受清晨的阳光照在后背上的温暖。
不知何时,那人已悄然站在门阶上,正抬着盈盈笑眼望着树上不知所措的人儿。
“在下林飞鸿,有幸结识姑娘,敢问姑娘芳名?”他双手抱拳朝霜晨月微微施礼,眉眼间倒全是期待的样子。
想起昨晚的事情,霜晨月瞪了他一眼,冷冷回道:“青云观只有道号,称我栖云即可。”
他低下头略显失落,但随即又换上笑脸:“栖云高士武艺不凡且心地仁善,定是深得景阳真人所传,能得识姑娘林某三生有幸。今日林某要随我家主人下山了,希望不日能再与姑娘切磋长谈,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霜晨月坐在树上,听他一番话里处处是恭维之词,与昨夜倒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依旧恼他,心里却是开心了许多,故意冷哼了一下。
他也识趣,静默了片刻,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霜晨月不禁有些失落,想那人口中说的不日再见,恐怕是再难相见了吧,若他下次来时问起自己,会不会难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