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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

在一阵又一阵接连响起的拖拉机轰鸣中,三人终是徘徊着走出了屋子。

当他们来到院门口时就看到胡老六正一脸悠闲地坐在一辆略显老旧的拖拉机上。

在那个时候,胡老六可以说是我们云村响当当的人物。不仅儿子在城里读大学,而且家里也承包了好几亩地。就连云村的收粮站,很多时候都会找他帮忙拉货。而他自己也会不时的将一些粮食运到小镇上去卖,因为收粮站的价格和小镇相比着实相差了不少。

胡老六的拖拉机在当时是我们云村极为亮眼的,很多孩子都会追逐着这辆拖拉机跑上好一段路。对他们而言,拖拉机上的胡老六在当时就是他们的偶像。

“快快,别耽误时间!”胡老六在看到蹒跚而来的三人时立刻就像一个老板催促着员工一样不停的喊了起来。就连他那台老旧的拖拉机都没有关掉,仿佛是赶着去做生意似得。

这一刻,刘美人又开始犹豫不决了起来。她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一样,杵在原地根本无法移动。

直到母亲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把她微微往前推了一下后她才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

“妈~”而在几步之后,刘美人又停在了原地。然后回头双眼泛红地看着母亲和大山,“我,我~”

她踌躇着不知怎么开口,双唇开合了好久硬是没能挤出几个字来。

母亲没有说话,依旧挂着一脸的笑意。在刘美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母亲却是一手拎起了一个灰布袋子,然后走到了胡老六的拖拉机后面,将灰布袋子放在了拖拉机上。

“别耽误了时间~”母亲笑着边说边又走到了刘美人的身旁,她满含欣慰般的直直看着刘美人,语气之中满是温煦,“一会儿到了车站,记得先打电话给韩诚,他会算好时间去接你的。到了以后就不要乱走,乖乖地等韩诚接你就好。城里大,容易迷路。我和你胡叔已经说好了,他会把你送到小镇,然后陪你一起去县城车站。”

母亲说着说着,那满脸的笑容就不见了。她轻轻地抚着刘美人的小手,泪眼婆娑且语重心长地说:“到了那呀,记得打电话到你陈叔店里报平安。一个人在城里面,记得要照顾好自己。这天就要冷了,你啊~”

母亲一说就说了好久,好久。除了胡老六之外,恐怕这里其他的人都不会觉得她唠叨。

“好了好了~”好一会儿之后,胡老六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他开始喊了起来,几乎盖过了他那拖拉机的轰鸣声,“美人妈啊,你也太小题大做了。这去城里又不是不回来了,美人都多大了,你还怕她照顾不好自己啊!”

胡老六一边说着,一边竟是下了拖拉机。接着把其余的几个灰布袋子以及那个旅行箱一股脑的扔上了拖拉机。而后拽着刘美人上了他那老旧的拖拉机,“走了走了,你们不急我还急呢。”

被胡老六拽上拖拉机的那一刻,刘美人就像是被拖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她呆呆地坐在拖拉机上,仿佛整个人都被麻痹了似得。

直到拖拉机忽然开动的时候,刘美人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前倾了一下的时候,她才急忙回过神来。然后,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看着母亲和大山。

拖拉机越开越快,就像那一阵又一阵的轰鸣声一样,越来越急促。刘美人看到母亲和大山依然还在自己的后面,她使劲把脖子往外挪,然后对着正拼命追逐着拖拉机的母亲和大山喊,“妈,妈,我走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大山,大山你要照顾好妈。姐很快就回来~”

“美人啊,美人~”刘美人不知道她的话母亲和大山有没有听到,但她却清晰地听到母亲在后面不停地喊着,“记得多穿衣服,多给陈叔那打电话,别饿着了,别睡太晚~”

她没有听到大山的声音,她只看到大山不顾一切的往前奔跑着,把母亲都远远落在了后头。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最后变成了眺望。她望着大山那不断挥舞的小手,以及似乎是为了让她安心才强挤出的一抹笑意,她不知道怎么去表达现在的心情。她只知道,此刻的她忽然莫名的感到好痛苦。

这一天,刘美人就好像是出嫁一样在母亲的千呼万唤中,在大山的悲喜交加中渐渐离开了我们云村。

她能够想象的到,当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母亲和大山的视线中后二人的表情。他能够想象的到,第一次没有她在的屋子里会有多么的不安静。

在她再也看不到母亲和大山的身影时,在她缓缓扭头正视前方时,她对自己说,她一定会早点回来,早点让这个家过得更好。

……

小镇离云村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特别是那崎岖的一段山路,会让人在颠簸中莫名觉得这是一段漫长的行程。

刘美人在告别了母亲和大山后就一直失魂落魄般的坐在拖拉机上。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她那在颠簸中摇摇晃晃的身子就像是不属于她的一样,让她根本无动于衷。

“美人啊~”胡老六一边熟练地驾驶着拖拉机,一边似是安慰地说:“别整的像是生死离别一样,这又不是不回来了。说不定过个几天,你就回来了呢。你看我儿子,这都多久没回来了,我不也照样过得乐呵么。”

“嗯~”刘美人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她那没有半点神采的目光中不时泛过一丝又一丝的晶莹。

她不知道胡老六开了多久,也没有去在意沿途的风景。她的眼睛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霾一样,让她根本看不清前方的一切。她的脑海里出现的,不是她曾幻想至今的城市。而是在那个破旧的平屋里发生的一切又一切。

直到胡老六的拖拉机停了下来,她的肩膀感受到微微的疼痛时,她才回过了神来。

“胡叔,到了吗?”刘美人揉了揉双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后问了胡老六一声。

“到了,到一半了。”胡老六一边下了拖拉机,一边高声地说:“走吧,咱还要坐车到县城呢。你妈呀可是特意交代了,一定要我亲眼看着你上车才行。”

“诶。”刘美人回应着下了拖拉机,但刚站稳身形的她就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了一眼。

那熙熙攘攘的人影中,那吵吵闹闹的喧哗中,她似乎还在期待着什么一样。

(每一次的离别,其实也是又一次重逢的开始。所以请在重逢的路上,保持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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