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似乎传来众人关怀的询问声,马路焦急的大喊。
李冰适才只是耗神太巨,真气运转之下,神智立时清醒,睁开眼的时候,马路一脸焦急,正抱着一个大缸站在自己面前。
“马大哥,你这是……”李冰有些骇然的看着马路怀中的那一个大缸。马路见李冰醒转过来,粗豪的脸上满是喜色,将怀里的大缸摆在一旁:“我还怕你一时醒不过来,正准备用点冷水给你敷敷头……”李冰看看一旁满满一缸水,苦笑道:“小弟适才只是耗神过巨,休息下自然就好了,怎敢劳烦马大哥。”言下心有余悸的瞥了一眼那缸水。自己再晚醒转片刻,恐怕便不是“用点冷水敷敷头”这般简单,大清早这么一大缸冷水当头浇下来,本来无事也得浇出事来。
李冰摸摸脸颊,但觉触到之处有灼热肿胀之感,真气虽能护住心脉,但皮肉之苦却是免不了的。想想李老七坛子般大小的拳头,不用看也可料知此刻自己的面容是一番什么光景。眼看时候不早,只得硬着头皮去见断水侯,断水侯见他如此,着实吃了一惊,问将起来,李冰也只是推脱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所致。断水侯听过李冰昨夜一番分析之后,对李冰的态度大是不同,当下要李冰静心休养几日。
经历过清晨之事,李冰一心只是在思量揣摩真气运转的种种玄妙之处,对于去不到论剑之会心下倒也是释然,只是想起东华郡主一直指着自己鼻子大叫“大花猫”的表情,让李冰颇是颇是头大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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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依依,花香醉人。春城的春天,比别处更多出几分生机来。
断水侯别院花园内,却又胜春城别处几分。一个青年坐在湖边,拿着一本书正读的出神。一个穿着紫衫的小女孩儿蹑手蹑脚的走到那青年的背后,忽的在那青年耳边大喝一声。那青年卒不及防下手一颤,书便掉入湖里去了,女孩看着那青年手忙脚乱的在湖里捞书,在一旁笑个不停:“大花猫,你怎么这么笨啊,连本书也拿不住,真是丢人。”
李冰手里挥着湿淋淋的书,回头佯怒道:“谢无霜,你又来捉弄我?左耳朵不痛了是吧。”说着手一伸,已经揪住谢无霜的右耳朵,笑道:“左耳朵刚被我揪过不到半个时辰,你连右耳朵也送上门来了,我看你这回长不长记性。”
谢无霜指着李冰的鼻子叫着:“你骗人,骗人,你说人说谎话鼻子会变长的,我适才专门和爹爹讲了谎话后去照镜子,鼻子一点都没变长。镜儿,你说对不对?” 谢无霜侧着头问身后的侍女。那镜儿看到平日里就连断水侯也不敢轻易招惹的东华郡主,竟然在一个时辰之内被李冰把左右耳朵揪了个遍,心中正自惊讶,闻言赶忙道:“郡主说的对,咱们照了半个时辰的镜子,也没觉得鼻子变长了。”
李冰哈哈大笑,轻轻拍了拍谢无霜的小脑袋:“我就说你怎么肯老实半个时辰呢,原来是照镜子去了。”松开谢无霜的耳朵,微笑道:“你和你爹爹说了个什么慌呢?”谢无霜脸色一肃,神秘道:“我说我把爹最心爱的玉马打碎了,其实我是叫镜儿打碎的,不是我自己打碎的。”李冰忍不住噗哧一笑:“这个谎话太也差劲,这个谎话一定要是为别人好,而且别人也相信了,鼻子才会变长的。”
谢无霜若有所思的郑重点点头,看着李冰手里湿淋淋的书问道:“你看的什么书?”不待李冰回答便一把抢过来:“《列国年史》?这本书我九岁那年便看完了,我爹爹还夸你智计过人,连这本书都没看过,还不如我呢。”谢无霜小脸微扬,满是得意之色。李冰不禁脸上一红,自己对这里的历史毫无所知,便在断水侯的书房找了些书来看看,此时被谢无霜一个小女孩儿笑取笑,一时竟无可反驳,佯怒道:“不许叫我大花猫,我比你大,你应该叫我哥哥。”谢无霜闻言一愣,忽又一笑道:“你不也不叫我郡主的么?我偏就不叫你哥哥,偏要叫你大花猫,你能把我怎么样?”秀眉上扬,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看得李冰又忍俊不禁。
正在笑闹间,陶令匆匆赶来道:“侯爷在书房等你,说有要紧事。”李冰向陶令拱手谢道:“有劳陶兄传话。”心下料想定然是托也民众暴乱一事有了结果。三天了,槐国国都桑然的消息应该也传到了。倒要看看陈翩得罪了军系有什么下场。
断水侯在书房来回走动,心中甚是急躁。见到李冰一进来,抓住李冰的手道:“陈翩这个老狐狸果然阴险,他竟然向撵昀和士只国同时遣使游说,你虽然看破了他的诡计,但是士只国却上当出了兵,现在骠骑将军王怀提兵十五万向士只国进军,可叹一个小小的士只国,转眼就是灭国之祸。”
李冰心中一股寒意上涌,喃喃道:“这一招分兵两路果然厉害,只要有一国答应出兵,他的移祸栽赃之计就能得逞。” 士只国是和托也地区交界的一个小国,本来就已被几个大国压得奄奄一息,此时落进陈翩圈套,转眼亡国在即。
心中想起士只的战略价值,更是骇然:“撵昀和槐国一向对士只虎视眈眈,只是相互忌惮,出师无名罢了。这一下槐国找到借口,灭了士只,陈翩不但能逃过罪责,反而间接为槐国立下一大功。”
断水侯深深一叹道:“是啊,陈翩之计,实在是防不胜防。”
李冰浑身冷汗,料不到陈翩略施小计,便翻云覆雨,逆转形势。自己被陈翩奢靡爱财的外表迷惑,却忘了想想若非心计深沉如此之辈,焉能把持槐国朝政十数年?
怔愣片刻,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个陈翩,我倒要看看以后你还有这般好运么?”
断水侯拍拍李冰的肩膀,笑道:“这回是输赢各半,若不是你,槐国的一百六十万铁骑此刻便是在向撵昀进发,撵昀平定内乱不久,国本有伤,无力再战啊。”李冰默然不语,心下更多了一分寒意,陈翩恐怕早就看准了撵昀国力未复的弱点,如若撵昀答应出兵,顺势侵占撵昀的国土,师出有名,其他各国也无话可说。一石二鸟,实在毒辣之极。陈翩心计之深沉,反应之快捷,都是自己远远不及的。
这几日李冰或是读史或是听断水侯讲述天下大势,对于诸国历史,已是极为熟悉。断水侯口中的撵昀内乱,便是怀安侯之乱,这怀安侯原本是小晋国的国主,九年前小晋国被撵昀吞并之后封爵怀安侯,封原地。
这怀安侯却也称得上一时枭雄,用兵谋略,均是大才,经过四年修养生息,收买人心,于惠灵十三年在领地举兵叛逆,竟是势头强劲,所到之处战无不克,兵锋最盛之时竟离鲁定不过百里。亏得鲁定出了个不世将才萧敬,鲁定城外放马原上一场大战。以十万之众力克怀安军二十三万铁骑,怀安侯自此一战之后,兵败如山倒,被萧敬一路追击,连战连败,终于走投无路,自尽而亡。
这场内乱历时五年方才平定。虽然最终弹压下去,但已让让撵昀国力大伤,若非断水侯在外交上的通变之术,其他几国又均深为忌惮萧敬用兵的神鬼之谋,怕是早就被各国蚕食。
断水侯微笑着看着李冰:“这一次若不是你,我几乎酿成大错。今后你便不再是我的侯府下人,而是我的座上贵宾。”说着脸色一整,忽的躬身向李冰一拜到地:“先生如若不弃,还望今后多多指点小侯,幸甚,幸甚。”李冰哪里见过别人向他行此大礼,顿时慌了手脚:“侯爷请起,但能为百姓尽些微薄绵力,在下岂敢不从。”断水侯起身,满脸喜色:“再过几日论剑之会结束,回到鲁定城,小侯便设宴为先生洗尘。”
李冰苦笑道:“侯爷能否不要称呼在下为先生?听起来似乎在下很老的样子。侯爷是在下的长辈,称我小冰即可。”断水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到:“先生是洒脱之人,如此我也就不客套了,称你小冰便了。”心中欢喜,这李冰心思缜密,智计过人,又没有自己府中那些客卿的酸腐之气,实在难得。
书房门口一个小脑袋一探:“大花猫,爹爹和你的话说完没有,过来陪我玩。”阳光斜照着她的半个脸庞,明眸如水,容颜清丽,正是那顽皮的谢无霜。
断水侯闻言脸色一沉道:“霜儿,不得无礼,先生比你年长,怎可用此不尊称谓?过来给先生赔罪。”谢无霜一看断水侯疾言厉色的要自己赔礼,心中委屈,眼中已经泛起泪光,指着李冰道:“定然是你这只花猫恼我不叫你哥哥,向爹爹告状来着。”断水侯见谢无霜无理取闹,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李冰看着谢无霜委屈可爱的样子,禁不住想起自己的表妹来,被自己惹哭之后向父母告状之时便是这副表情,心下又是难过,又是喜欢。轻轻摸着谢无霜的头笑道:“霜儿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原是李冰不对,给霜儿赔不是好了。”谢无霜闻言破涕为笑:“那我就饶你这一回吧。”说完欢喜的又跑出去,只听得镜儿的声音越来越远:“郡主,你去哪啊,慢点跑,等我一下。”
断水侯苦笑道:“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都快十四岁了,还是这么疯疯癫癫的,没有一点女孩儿家的矜持,小冰你莫要放在心上。”李冰笑道:“郡主天真可爱,毫无矫揉做作之态,很像我小妹,我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她?”
断水侯闻言一笑:“对了,说起你的妹妹,还从来没听你说起过你的家人,你既然是我座上贵宾,你的家人我自然也会着人妥善照顾,或者干脆搬来同住好了。”李冰淡淡一笑道:“有劳侯爷费心,我家人过惯了平静的生活,不惯奔波,就算了吧。”
断水侯见李冰言下颇为坚持,也就再不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