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拦着我,所有人都搪塞着我。我很愤怒,我不懂,凭什么要救那个人?是他该死。而师爷,即使只有1%的希望我也要救。
于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我把师爷送上了手术台。
我想,我是主刀,权利在我手上,我想救谁就救谁。结果,可想而知。师爷因脑细胞大面积损伤,组织失血过多离开人世。
我像个失心的疯子疯狂的给师爷做着心肺复苏,任凭身边的医护们拼命的拉我下手术台,任凭师爷的呼吸机早在5分钟之前就变成了直线,可我不甘心,觉得师爷不应该死,而我,也可以救活师爷。在然后,我父亲进来,直接一掌推开了我,然后命人,把我拖出了手术室。
而刚刚走出手术室的我,就听见那个肇事者因没有及时的抢救已经身亡。
之后,医院领导让我回家休息,说我情绪不稳定,需要静养。我心情也实在不好,在医院也是害人害己,干脆直接回了家,而在很久很久之后,我才之后,肇事者家属在医院闹了很长一段时间,说我们对他儿子放弃治疗,医院和我们主任瞒着我,把这件事压了下来。
在师爷离开的第一天,就是我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失败的时候,当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刚进屋,我爸就狠狠打了一巴掌。那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我爸爸打,他打的很重,只一掌,我就眼冒金星。我以为他是因为我没救回师爷而埋怨于我,谁知,默默中,我听见他愤怒的告诉我,你知道么,就是因为你的狂妄自大,害死了两个人。
我很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他说是那个人该死。
然后回应我的,又是一记狠狠的巴掌。
右脸已经被他打的通红,我拳头攥的紧紧的,咬着嘴不服气的看着他,就看见他也瞪着我,怒气冲冲的说你放弃的是一条人命。
我愣住,就听见了他说了让我终其一生都受用的话。
他说,“丁懿,我告诉你。医生不是律师,不是法官。我们没有资格在手术前衡量这人该救不该救,而是全部都救。而在救治中,在医疗设施紧张时,我们应该判别谁救活的成功率最大。不能因为身份,地位而有所偏颇。”
他说,“丁懿,肇事者固然可耻,可那是法律应该对他做出的惩罚,不是医生。医生的工作就是,在他有90%成活几率时救他。”
他说,“丁懿,养尊处优顺风顺水造成了你如今的现状,那么多人的阻拦,那么多人的劝告你怎么就会一点都没进去执意要放弃了一个本该完好的人?”
他说,“丁懿,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如果你在继续这样自大,这么这样冲动,医生你就不要做了。”
他说,“丁懿,医者仁心,你连心都没有,又如何医人。”
那时我看了我爸好久,因为愤怒而颤抖的身体终是平静下来,因为,我看清了自己的过错。
爸跟我说,让我暂时先不要去医院,而是到他的私人诊所呆一段时间静静心,但第二天,我还是回到医院,主动接受了医院处罚,按规定封刀4个月,在不进手术室。
之后,我性子转变了不少,不再不可一世,不在傲视群雄。然后一年后,骨科缺人,我便转到了骨科,从住院医师做起,从此扎根在骨科。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大批量的伤患,一批一批的实习医生与大批量的优秀医生常年在急诊轮换,骨科医生出手的几率并不大。可偏偏,偶尔的一次帮忙,却让米贝看了个满眼。
医生,其实是个挺可怕的职业。
见惯了生死离别,人心都变得麻木。
我可以在手上沾满鲜血之后继续吃喝玩乐,却忘了,有一个始终生活在欢乐无痛中的姑娘,看见那天的场面是何等的惊心动魄。
那天,我看见了惊恐的她。
看见了退缩的她,看见了惶恐的她。
我心里,很怕。
怕她承受不了那样的折磨,怕她走不出那大量鲜血的伤患的阴影,更怕她,承受不了一切然后离开我。于是,我把我最不堪回首的故事告诉了她,希望她能理解,理解生死为何,最终可以接受生死。活着,就相爱,不抛弃不放弃的相陪彼此,死亡,离开,也不要为之难过。
而米贝在愣怔心疼之后,摸着我的脸说。
丁懿,也许,不经历弯路,我们就不会成长。
而如果不能成长,我们就一定不会如同现在一样能够骄傲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