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澧部族以西百里之地,一条杂草丛生的狭道上,有一位中年人,赶着一辆载物马车。不知何时,其耳突然一竖,便拉起套马绳,扬鞭喊停。
只听那烈马“嘶”的一声,便见那马前身高高扬起,马车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马车身后,跟着的那三匹驯化的烈火驹亦扬起前蹄停下,那各匹烈火驹背上的各个少年正向后拖着套马缰绳。
至此,各马皆停,此地顿时清静。
领头少年问道:“巫叔,怎么突然停车了?”
那中年人并未回答,只是稍稍抬首,遥望东方,脸上一副切莫打扰之状。
三位少年自然看出他是在仔细聆听什么,由是也不再出声,试着闭起目,也聆听起空气中的波动。
片刻后,那领头少年惊疑道:“是敌袭钟?高澧部族敲响了敌袭钟?”
中年人沉声道一句:“只怕是了……”便突地策马再行。
不过此时这马之蹄,却是有红光涌现,如同脚下生起熊熊烈焰。马车的速度,亦如飓风卷动,惊起山林草木簌簌的摇。
三位少年见状,也不迟疑,骑着烈驹,急速跟去。
也因这四马狂奔,若从天上俯看这片草木荒林之地,可见得一种明显的、如同箭尖形状的波动在丛顶出现,并快速朝着东方急射。
不过,在这片广袤的草木荒林之地中,这种波动也并不是唯一。
高澧之地东北方、正北方亦有同样的草木波动出现,那两处,也分别有着一位中年人赶着一辆马车、三位少年骑着烈驹,方向,亦是高澧之地。
……
……
高澧之地南沿,水道北岸,毗邻高澧之地的巨长斜坡上,此时已站满了人。
高澧部族的所有人都从祖祠外广场走出来了,自从听到来自瞭望塔的钟声,族长便带着所有人赶到了此地。
既然敌袭钟已鸣,那便没有再退缩的理由,尽管那或许是耄耋老人的意气所致,但作为与兽族自古为敌的人,便也只能顺从了老人的心思。
老人还站在旁边的瞭望塔上,施法催动着敌袭钟,塔上长风在吹,那瘦小昂直的身体却显得颇为滑稽。
有几个孩童在下方嘲笑他的那副气愤愤的怪模样,他却毫不在意,一个人催动着那口钟,满脸都是火气。
而这火气似乎也带到了那钟声中,凡是有过修炼的人都显得肃穆极了,盯着河道南岸,体内鲜血似乎都在发热,那钟声带来的魔力,让众人都想要战斗。
巫仙瀑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此时既感新鲜,又感疑惑,亦心血发热,手臂腿脚里,像是突然多了什么秘力,自己的力量,似乎也因此增加了一分。
他随着众人,看着河道南岸,见此际烈日底下,南畔林中,已开始有兽嘶吼奔出,那林子上方,亦有闪着寒光的大鸟盘旋尖鸣。
正是双头虎兽、火狼从南畔林中涌出,闪电鸟从右山上飞来。
三族族领已做出决定,它们将接战。
不过,不是全面对战,而是少年一辈的血战——三族族领本选择的是前者,但还未发出吹响战争号角的命令,便又突然得到了一个消息,一个来自三族镇族强者的消息:“时机未到,不可皆战!”
三族领当时顿时狐疑了,时机未到,难不成它们已有谋划?
可那三位数年不出那地方,它们又有何谋划?即使已有谋划,它们身为族领,为何又丝毫不知?
他们不明白那三位镇族者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终究是莫敢不从,再次商议一番,便做出了选择用少年一辈对战的决定。
因为,高澧已响战争钟音,鉴于兽族士气与尊严,自然不会也不能退缩,何况四十年前的屈辱未雪,三族中的老人们,早已嗷嗷直叫,若果真退缩了,这该如何安抚?
而为何又不选择让青年、中年一辈去战?却是因为没有说服高澧之人放弃全面对战的理由,而若强意这般,只会折了己方才凝聚起的战势,战势一弱,自然便削减了胜算。
那让老人一辈去战如何?这却是最不能为之的。
焉有少年、年轻之辈不出战,反而让老一辈去战的道理?若又这般做,恐怕只能是丢了族人的尊严,只会让高澧之人嘲笑,大骂这少年、年轻之辈乃是缩头乌龟。
所以,结果只剩下了少年一辈。
虽然这般会让许多中年一辈一开始感到羞愧,但三位族领却有理由去说服族人,那便是“少年当多磨,成年才有棱角”之类的比较合理的托辞;当然也有理由说服高澧之人放弃全面对决,那便是因为双头虎一族被擒的二兽。
那二兽实际上是双头虎族少年一辈中的俊才,如今被擒,再让少年一辈去延续恩怨,自然有几分理据。
若高澧之人再问为何不敢将恩怨延续至全族,他们却能给出一个既安抚族人,又让高澧之人无奈的理由,那便是尔族“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吾三族岂可上当?
三族领商议一番,已全然种种。
事实上,至三族全部族人开赴至澧水南畔,两方战前叫骂时,它们正是这般实施的。
高澧这方,族长等领事者本就有人觉得耄耋老人的举措有些草率,与之冷静言谈一阵,自然便接了这个“台阶”,毕竟多年未全面交手,高澧这方也不知岸对面兽族有多强大了,族长等人胸中,实际也并无多大把握。
所以,两方战前叫骂之时,双方皆舍弃了全面对战的意愿,转而派出各方少年来代之。
“那么,具体的限制又当如何?”水道上空,高澧族长沉声问道。
他脚下有元气翻涌,恍若踏在云端,前方,兽族代表双头虎族首领浑身蒸腾白汽,亦浮于天空之上,两个猪身大小的虎头,一个平静,一个狰狞。
听到高澧族长此问,那个稍平静的虎头便开了牙口:“你族十八岁以下。我兽族三族,按照《统族书》计算,限制自然与你族一样,也是十八岁下出战!”
天地各族,天生体质、生理等各个条件不等,所谓少年、青年等年龄区间便各不相同,比如双头虎一族的少年上限,一般只有十四岁,少于人族,而火狼一族却是有着二十五岁,又远远大于人的少年区限。
鉴于此,有人便作了一套书,精研各族天生差异,统一因之而造成的各族日常语言等异同,顾意取名,便唤作《统族书》。
高澧族长听到双头虎族领会按照《统族书》行事,便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后也不再多说什么,折身便回到北岸,开始召集上阵少年。
半刻钟后,所有人都知晓到局势已变,却是大人们忧,老人们憾,少年们懵懂间聚集了,皆一时闭口不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几分难堪:山猫看着二狗子、二狗子看着巫仙瀑,“屎蛋”看向了巫小牛,可巫小牛伤未愈,哪里相干?但他见众人皆在到处看,虽不参与,也不知为何朝着哥哥巫大牛看,巫大牛瞧着好多目光盯着自己,不知为何也心头微颤,便看向了黎安。
黎安挺平静,可当眼前辛兰那微蹙娥眉映入眼帘,不知为何,还是微移了视线,这一移,恰瞧见了另一边,巫仙瀑两手叉腰、眼珠子咕噜咕噜不停转。
天知道他是晃神去了,还是故作风轻云淡,装作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