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词出,宋,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
这是一首咏七夕的节序词。
传说天上有两颗星,它们每年都会在七月七这一天相遇,然后分开。
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会相遇,也没有人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分开。
直到现在也没有。
因为它是传说。
传说中的故事总是美丽动人的,美丽动人的故事岂非也总是悲剧?
牛郎与织女的故事无疑就是悲剧中的悲剧。
他们在最美的时刻相遇,分开时也是不是最美的?
——我不知道。
因为这是爱情。
爱情这种事谁也说不清楚。
古往今来,讨论爱情的人太多太多太多……也太杂太杂太杂……
之所以说它太多、太杂是因为每个人的爱情观都不一样。
假如有人认为牛郎织女分开是最美的,也一定会有人认为他们相遇才是最美的。
到底哪一种才算得上是最美,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他们一定是相爱的。
一个人只要真正的来过、活过、爱过,就已经值得很多人去羡慕了。
他们来过、活过、爱过。
他们不畏生死,不畏强权。
他们甚至不厌其烦。
“不厌其烦”的意思是,他们无怨于漫长的等待,无悔于短暂的聚首。
这样的爱情岂非正是“永恒”的爱情?
或许是他们的爱情太过“永恒”,所以人们才会将他们相聚的那一天命作“情人节。”又或许是西方文化的传播、盛行,才有了今天的,“中国式”的情人节。
中国是没有情人节的。
在过去,这一天曾被命作过七夕节、乞巧节、七巧节或七姐诞,但决没有被命作过情人节。
被命作“七夕情人节”也是近几年才有的事。
所以在中国,不觉中就有了三个情人节:公历的二月十四、农历的七月初七、最后一个就是公历的七月初七。
事实上,公历的七月初七要比农历的早,但我却将它排到最后。其目的是因为我也不敢确定这一天到底算是呢,还是不算。
因为最近几年,许多80后、90后、甚至00后每当这一天到来时,心情都是激动、兴奋的。他们甚至互赠礼物、约会,然后浪漫。
七月七。
雨。
不是情人节。
我们现在要说的“七月七”不是农历的七月七,当然也不是情人节。
但它却是公历。
这一天算不算呢?
当然算。
因为对于我们现实中很多情侣来说,他们的每一天都算得上是情人节。
但有个人却是个例外。
绝对是。
因为在这天前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是他做梦也梦不到的。
在这天之前他有过很多很多的第一次。
第一次牵女人的手、第一次吻女人的唇、第一次体会到了做一个男人的乐趣……
甚至体会到了失恋的滋味。
这一天有雨。
第一章:韩风与扛把子(上)。
北国。
春天。
韩风未成年。
韩风是一个男孩子的名字,他还年轻,还很青涩。
他只有十七岁,刚满十七岁。
“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华,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花一样的年华。
因为青春正在绽放,和花一样绽放,有时绽放出的色彩甚至比花还美,比花还艳。
因为他们正处于青春期,正在上学,正在体验校园里的生活。
虽然无趣,可是也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
这件有趣的事情当然离不开爱情。
校园里的爱情总是有趣的。
韩风也一直这样认为。
他能这样认为有一个很大的原因。
“咱俩好,好不好?”一天下课,一个女孩子突然将他堵到楼梯口,当着很多人,很多男人女人的面问他。
“好”的意思就是谈恋爱。
“你要和我好?”韩风说:“你确定要和我好,和我谈恋爱?”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女孩子没有脸红,说的还很大方。
可是韩风的脸却红了,和苹果一样红。
他在问出那句话时也没有脸红,可是现在他的脸确实红了。
他脸红不是因为向他“表白”的女孩子不懂矜持,他不是老古董,而是因为这个女孩子长的确实不是很漂亮。
所有人都笑了,笑的很灿烂。
韩风没有笑,女孩子没有笑。
就在所有人都笑的时候,女孩子突然狠狠地踩了他的脚,鼓起腮帮子,气呼呼的朝教室后门走去。
他没有感觉到疼,一点感觉都没有。
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女孩子身上。
她比他矮上很多,比他胖。
韩风是偏瘦的。
可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她确实不算胖。
她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
她还扎着他最喜欢的马尾,就连留着散发时也是他最喜欢的散发。
她完美。
因为她有一张白皙,漂亮的脸蛋。
但现在这个留着散发、一张白皙漂亮脸蛋的女孩子却不完美了。
因为一个男人,一个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他的皮肤黝黑,他的头发很长,已经超出了学校规定的范围。
打着发胶,烫着离子烫。
他是学校里的“扛把子”,也是他的朋友。
“扛把子”的意思是,不学习,经常惹是生非的人。
学校打架斗殴的事从来都离不开扛把子。
但奇怪的是,他虽然是一个惹事生非的扛把子,可是他从来没有打过架。
事实上,打架斗殴的事却都是因他而起。
因为他外面有人。
所以韩风将他当作朋友,他也将韩风当做朋友。
他们一起在外面喝酒、抽烟、甚至旷课,旷课的时间甚至最长达到一个礼拜。
在外人眼里他们是哥们儿,但韩风却是讨厌他的。
没有人知道韩风为什么讨厌他,有时韩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讨厌他。
现在韩风讨厌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在自习课上打了他。
这个原因现在说起来很牵强,但绝对合情合理。
杨秀是扛把子身边的女人,他们正在谈恋爱。
他们的恋爱实在有趣的很,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可是他们之间的恋爱绝对是整所学校中最动人的。
韩风也是这样子认为的。
那天正是上晚自习的时间,韩风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杨秀突然拿着书本朝他的位子上坐了过来。
她是笑着过来的。
如果说一个男人在见到漂亮女人,不去主动搭讪,这个人一定是韩风。
他没有主动对她说过一句话。
整节课上都是杨秀在主动和他说话。
也正是在这节课上扛把子打了他。
不是用手,是用书。
扛把子一直坐在他们身后的座位上。
当他回过头去看扛把子时,扛把子也正在看他。
他的脸上有着一丝淡淡的笑容,眼神里却有愤怒,就好像被书砸到后背的不是韩风,而是他自己。
韩风的眼神里当然也有愤怒。
躺在床上时也有。
因为扛把子也躺在床上,就躺在他的旁边。
他们住的是宿舍,睡的是架子床,一张床铺可以睡两人。
你说韩风怎么能睡得着?
“咱俩好,行不行?”他还记得杨秀当时单手托着下巴坐在他旁边问他。
她肯定又和扛把子分手了。
他回避了这个话题,于是他主动了,主动去说,主动去笑。
他想不通。
这件事如果换做是他,即使把周星驰找来也一定逗不笑他。
漂亮的女人不管是哭,还是笑,即使会变得不是很漂亮,也一定会很可爱的。
可爱的女人也岂非总是会很受欢迎?
男人呢?
韩风突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他甚至觉得自己比扛把子帅。
一想到扛把子就在他旁边,他又开始愤怒了。
他决定不去想这件事,应该多想想杨秀会不会再次向他表白,他该不该接受?
可是扛把子就在他旁边,你让他如何才能不去想?
他又想起了下课时,扛把子正在楼梯口等他。
扛把子又打他了,用手拍了拍他的脸,说:“你长本事了?”
韩风确实长本事了,所有人都怕扛把子,但是他不怕。
他揪起了扛把子的手,又瞪了扛把子一眼,甩开。
甩开扛把子的手。
第二天他上课的时候,突然发现同桌换了,从一个男孩子换成一个女孩子。
是向他表白过的女孩子。
不是杨秀,是李艳。
李艳就是那个长得不漂亮的女孩子。
可惜这个女孩子却叫错了名字,人长得一点儿也不艳。
他一坐到座位上,李艳就一把捞起了他的手,就连班主任已走进教室她也可以装作没看到。
她一向都是这么大胆。
她说出的话更加大胆。
她说:“我要和你好。”
“你确定?”他实在不想搭理她。
这句话为什么偏偏不是杨秀说的?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李艳说的很坚决:“我知道你喜欢杨秀,可是你看……”
韩风在看。
从李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他清楚地看到扛把子坐在杨秀的旁边,好像对杨秀说着什么。
他觉得很满意。
杨秀总算没有搭理扛把子。
他突然决定陪李艳好好玩玩,他说:“我答应你。”
李艳很意外,又很惊喜。
她觉得能和扛把子做朋友的人,如果成了他女朋友,一定会值得很多人羡慕。
可惜她的意外与惊喜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韩风正在说:“我可以和你好,但是将来一定要结婚。”
李艳笑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总算还不是特别难看。
韩风也笑了。
他突然觉得她其实长得并不算太难看,反而很耐看,很可爱。
可爱的人通常都是很耐看的。
但她笑过后所说的话却并不好听。
她说:“学校里的恋爱就是没事的时候,用来玩儿的。”
韩风在笑。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笑是装出来的。
杨秀是不是也在玩儿他,是不是也在玩儿扛把子?
可是如果是在玩儿扛把子,扛把子怎么会生气,杨秀又怎么会生气?
他已不止一次的看到他们曾经分手时,杨秀脸上落寞的表情。
“你是不是也在玩儿我?”他换了种很严肃的表情对李艳说:“如果只是玩儿,你现在可以走了。”
李艳没有走她,反而对眼前这个男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她同样换了种很严肃的表情,道:“如果能玩儿五年的话,说不定我真的会和你结婚。”
韩风不想。
因为她严肃起来的样子真得很可怕。
如果不是她一直坐在他旁边,他很难想象刚才笑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子就是她。
李艳走了。
下课的时候走的。
她走的时候都觉得和韩风这根木头坐在一起,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光。
可是这根木头确实比扛把子帅,又和扛把子是好朋友,她相信过不了多久扛把子就会找韩风玩儿。
一起抽烟,一起喝酒,一起旷课。
韩风一定不会拒绝。
她的猜想完全正确。
“中午去哪儿吃饭?”扛把子在问韩风。
“外面。”
“你有钱?”
“有。”
扛把子终于笑了,道:“去食堂好不好?”
韩风回答:“不好!”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排队。”
“但是你可以插队。”
“我不喜欢插队。”
扛把子突然拍了拍他的肩,笑着道:“你不喜欢插队是因为你插不上队,可是我可以让你插我的队。”
他没说错。
假如你能在食堂看见韩风,你一定还会看到扛把子。
韩风不想看到扛把子。
他决定去外面。
午饭的时候韩风已经走到了学校大门口,走到了馆子门口。
这家馆子没有招牌,因为他们没有营业执照。
能在这里卖饭做生意的都是学校附近的居民,你只需要花上三块钱就可以吃饱,不够可以再加。
韩风对这里的服务很满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太脏。
所以他走进这家饭馆的时候,不得不撕一大片桌子上放着的餐巾纸。
他甚至还会看到卖饭老板向他投来仇视的眼光的同时,却非要笑着对他说上一句:“韩风来了?”
韩风点头。
每次他点玩头后,老板才会真正露出笑容,将饭端到他面前,给他递上一双筷子。
他不需要说吃什么,他相信老板知道。
因为他是这里的常客。
现在他已经看见老板正用双手捧着一碗鸡蛋烩面,碗上搭放着一双筷子正在朝他走来。
他正在用刚才撕下的餐巾纸擦他面前的桌子。
他擦桌子是低着头的。
等他抬起头的时候,老板正在对他微笑。
老板双手现在是空着的,饭去了哪里?
韩风想不通。
今天是礼拜四。
礼拜四正是所有学生都没钱的时候,出来吃饭的人一定很少。
他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四周。
四周除了他之外,所有人面前都有饭,嘴里也有。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了这辈子都不想听到的声音。
声音是从他背后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