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强烈厌恶之感,使得云照夕几欲把手中青索剑抛掉,还好他近段得温玉之助,与芝仙功力融合了不少,体内纯阳精气运转不息,勉强守住一方灵台,才没有将剑脱手。
李英琼用峨眉收剑秘法一试再试,只见宝剑在对方手中吟啸跳动,就是收不回来。秦紫玲到底要比李英琼稳重,便把李英琼的手按住,取过剑鞘,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秦紫玲此番本是知道妖尸厉害,担心李英琼孤军深入会有不测,得了妙一真人齐漱溟授命赶来相助。哪想一到灵玉崖时,发现地陷崖崩,山势全变,唯恐李英琼已经失陷在妖窟之内。
峨眉此时正有大事发生,连妙一真人夫妇在内的许多长辈都已经回到了凝碧崖,回去求救恐怕诸同门难得脱身,她便打算先独自想办法解救,突然断崖裂缝中一道金光飞射而出,当下一把抓住,原来是一个古朴的剑鞘。她知道此山埋藏着本门至宝青索剑,看这剑鞘和李英琼紫郢剑的剑鞘式样相近,寻思莫非这就是青索剑的剑鞘?既然剑鞘在此,那么宝剑说不定也在此处地下,正想下去一边寻找李英琼一边查探宝剑踪迹,就见前方不远处青、紫宝光冲霄而起,认得紫光似是紫郢剑所发,便拿了剑鞘往发光处飞去。
一到那处,看到李英琼正在和一个少年对峙,少年手中一柄宝剑青光湛湛,心知多半就是青索剑了。她见这少年虽然相貌英俊,潇洒不凡,却没有什么仙气神韵,不像是玄门中人,可他一手青索,一手温玉,能够妖巢夺宝,驯服长眉遗珍,显见不是个普通人物,自己和李英琼加起来也断然没有这样的能力,便打算先消弭双方敌意,等回山禀报妙一真人请求定夺,只不知对方腰际不伦不类别着一块破铁片是什么用途。
秦紫玲按住李英琼,正想跟云照夕询问得剑经过,却见对方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欢喜不尽,时而咬牙切齿,有时又一脸悲切,眼中泪光盈盈,喜怒哀乐轮番上演,中间偶尔还会显出一片茫然。她是仙根深厚的有道之人,看到云照夕瞬间的功夫出现了如此复杂的情绪变化,知道这正是陷入虚无幻境的迹象,此时只要外力加身,说不定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为什么他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呢?
李英琼也发现了云照夕的不对,大喜之下,就要放出紫郢剑去,却被秦紫玲阻住,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万万不可如此。李英琼脸色一红,内心有愧,便不再动。
云照夕此时正陷在无穷无尽的幻梦当中,不可自拔。
他勉强握定青索剑,却始终无法把心头的厌恶驱除,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出现这样的情绪,得了神兵利器,应该欣欣然意气风发才对,怎么会唯恐避之不及?
这是为什么呢?
一旦把心往深处一钻,顿时脑袋轰地一声,眼前景物大变,从前现在,各种事态纷至沓来。得奖、升学、恋爱,挂科、得病、失恋,十岁时被班上几个同学欺负,十三岁把欺负自己的同学打得吐血,十九岁沉迷网游,差点被开除,二十岁……在哪里呢?
二十岁空空如也,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只有一个赤裸裸的婴儿在混沌中跳来跳去。
一念万念,源源不断,不可遏止,仿佛刹那之间横跨时空万里,又仿佛来世前生轮回不息,他体内的阳和之气生生流转,却带不走一丝的迷蒙,只催生出无穷的烦闷。
烦闷之感越来越盛,先前的那股厌恶也随之越来越强烈,充塞云照夕身心的每一处,他只觉得一颗心在慢慢开裂,似乎就要支离破碎。
这时,一道清凉,从他腰际渗入,在心上绕了几绕,把一颗破碎空心裹住,随即带着这颗心在全身各处游走,每游走一遍,他的烦闷就要少一分,心也平复一分。如此数十遍,这才心神归窍。
神清气爽,灵台一片清凉,云照夕感觉从未有过的平静,无论生老病死,无论你争我夺,无论前尘旧事,无论后路纷繁,全蕴育在一团柔波当中,伸手可来,伸手可去。
秦紫玲和李英琼看着云照夕从濒临崩溃的边缘恢复宁静,虽然依旧是俗体凡胎,但双目清明,晶莹如玉,脸上露出微微笑意,使得他整个人气质大变。
正在两人诧异间,突然云照夕右手轻扬,一道青光凌空而起,“咔嚓”一声轻响,青光入鞘,天衣无缝。
秦、李二人齐齐大吃一惊,本门至宝落入外人手中,当然是她们不愿意看到的,原想回禀掌教知道,让本门长辈跟这人交涉,不想对方竟然这么轻巧巧把宝剑还了回来,一时间犹自难以置信。
“刚才你们随手一剑,就可以让我荣登极乐,青索剑自然也是你们的了,紫玲姑娘,你沉稳持重,想来是你保得我安全无恙,如今剑身剑鞘都归你所有,从今以后,你就是青索剑的主人了。”
“趁人之危,并非我道,道友无需记挂,我二人还要多谢你将剑归还,至于宝剑所属,自有本门长辈定夺,神物皆有缘,紫玲不敢妄求。”青索剑乃是绝世神兵,秦紫玲当然不会不心动,只是她知道此等至宝,已有前缘注定,就像李英琼的紫郢剑一样,是你的或者不是你的,都强求不得。
“哈哈,紫玲此言差矣,宝剑已在你手,这不就是缘吗?我剑入你鞘,浑然天成,又怎是妄求呢?缘来缘去,我其实是很不以为然的,如果非要讲个缘字,我得此剑是缘,双剑合璧是缘,刚才我心生幻象是缘,如今神剑归鞘也是缘,机缘现在你手,你若要拱手让人,反倒刻意了。”
秦紫玲一时默然。
云照夕接着对李英琼道:“李姑娘,借你之力夺取温玉,想来你是不服的,其实当时我也存有助你脱困之念,后来妖尸发动妖法,只怕你没能幸免,而是最近才脱困的吧?既然没能够让你免去一场灾劫,那么这件事情算是我欠了你一个情,温玉你拿去,将来你还会得到无数奇珍异宝,这块温玉也只是普通,但它对我有很大的用处,所以不能送给你,你先替我保管,需要的时候我会来峨眉索取。”
一蓬紫红光焰在空中一闪,正好落在李英琼手里,李英琼接玉在手,想起余英男很快就可免除身僵骨裂之苦,无限欢喜,充盈心中。
“好了,我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云照夕笑着朝二人耸了耸肩,飞身起来,忽然又从宝囊里面拿出一面小幡,扔给秦紫玲道:“在这里捡到的,还给你。”说完青衫舒展,踏风而去。
秦紫玲在来的路上担心护身至宝会被妖尸得去毁坏,曾用收宝之法尝试收回,却是徒劳无功,此时接过弥尘幡,不禁又惊又喜。
秦、李两人望着云照夕背影消失不见,耳边回声若断若续:“舍却平生志不哀,锦瑟千弦任尔弹;三界云中谁并手?九霄天外我独来!”
二女对视一眼,各各从对方眼里看出惊骇与诧异来:这个捉摸不透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