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好,不是也罢,她已经离开了京师,所以……”纳兰夫人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苦口婆心地劝道:“忘了吧,孩子。”
“芸娘走了?不会的。”纳兰容若固执地摇着头,不肯相信杜芸娘就这样离开了,想了想,复又问道:“阿玛到底对她做什么了?额娘,你告诉我,芸娘到底怎么了?”
纳兰夫人被他晃得头昏眼花,这孩子自小只知练武,从不近女色,何曾见他对哪位姑娘上心过,更别说如此执着。
“额娘也不清楚,只是问了忠叔几句,他说杜姑娘是自愿离开的,孩子,说不定她只是骗你而已,这样的姑娘不值得啊!”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纳兰容若失魂落魄地夺路而去,纳兰夫人未及阻拦,急急地喊道:“容若,别去!”
门外的人见他一支箭似的冲出来,赶紧拦截:“少爷,您不能出去。”
“滚开!”纳兰容若怒喝一声,他的身手本就不弱,加之那些家仆不敢真伤了他,下手都掂量着,所以纳兰容若三两下便突破重围离开了。
“容若!”纳兰夫人随后出来,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纳兰容若发了疯一样跑过一条又一条大街,才到了杜家父女在京师安身立命的小店,却不料店里早已人去楼空。
“芸娘。”纳兰容若不敢置信地推门而入,等待着他的却是纳兰明珠,带着最后的希冀奔过去,跪下问道:“阿玛,芸娘呢?您告诉我,芸娘在哪里。”
“走了。”纳兰明珠抓过桌上的一封信扔给他,纳兰容若急急地的打开,里面的一字一句都蕴含着杜芸娘的决绝。
——容若,原谅我的不辞而别。曾以为,山无陵,天地合,才敢与君绝,以为可以破除门第之见,与你天长地久。可是事实证明,贵族与平民之间的差距容不下我们的真情。还记得那日策马,你许下的酬劳吗?我想到要什么了,请你忘了我,我们今生无缘,但愿来生再遇。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一定是阿玛逼她离开的是不是?”纳兰容若痛心疾首地逼问着,纳兰明珠冷哼一声,回道:“我只是让她认清你和她之间的差距,认清楚现实,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我要去追她回来,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离开?”纳兰容若起身便要跑走,纳兰明珠好不容易才让杜芸娘知难而退,岂会让他再追回来。
“阿忠!”纳兰明珠一声令下,管家立马大跨两步,把手一劈,纳兰容若一时不慎,随即昏过去了。
城郊破庙里,杜芸娘正在月下思念爱人。杜老爷从后靠近,忧心忡忡地劝道:“闺女,忘了吧,纳兰家这样的贵族,我们小家小户高攀不起啊!”
“爹,对不起。”杜芸娘终是忍不住眼里打转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滴落。
杜老爷心疼地替她擦拭着,叹气道:“对不起什么呀?爹早就知道店是他买下来送给我们的,我和你娘共枕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她留给你的嫁妆有多少吗?要知道京师的一个柴房都比胡陇县的一间房子贵,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再多几箱,也买不起那家店,爹是看他心疼你,才不说穿。”
“爹,我很想很想他。”杜芸娘泣不成声,杜老爷把女儿拥入怀中,安慰道:“闺女,别哭了,以后我们父女相依为命,很快你就可以把他忘掉的。”
“我们前些日子还玩得很开心的,他说我们会天长地久,永不分离,为什么眨眼间就变成这样了?”
“傻孩子,他真想跟你天长地久,又怎么会偷偷掩掩,爹早跟你说过不要跟他走得太近,你偏不听,你向来精明,这会怎么如此糊涂?”
杜芸娘摇了摇头,坚定地回道:“不,女儿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待女儿的,情真情假,女儿能分得出来。”
“真也好,假也罢,你们今生注定了无缘,你又何苦纠结于这段感情里?该放下的时候就要放下,过于执着只会苦了自己,听爹的话,别再想了,等天色一亮,我们就离开这是非之地,以后见不到,自然会渐渐忘掉了。”
杜芸娘没有回答,要忘记谈何容易,不然当日就不会明知道艰难重重,也一头陷下去了。如今已经爱得无法割舍,无奈纳兰家容不下她。
“伯父。”杜芸娘惴惴不安地欠身行礼,跟纳兰容若一起有一段时间了,第一次见他的父亲难免紧张。
“注意你的言词,一介平民,没资格称呼本官为伯父。”纳兰明珠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铁黑,他的来意,杜芸娘已猜到几分,毕恭毕敬地再次行礼:“是,纳兰大人,不知大人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本官的来意你心知肚明。“纳兰明珠打开早准备好的箱子,打发道:“这里五百两银子,马上离开京师,再也别让容若见到你。”
“敢问大人,这是您的意思,还是容若的意思?”
“不管是本官的意思,还是容若的意思,结果都一样,容若夸你冰雪聪明,那你应该知道自己的立场,你要是收下这些银子,那么大家都好办,不然,只怕你们父女承受不起后果。”
杜芸娘上前两步,不看一眼便合上箱子,回绝道:“这些银子,我不会收,我跟容若一起不是为了钱,仅仅是真心相爱。”
纳兰明珠蔑笑一声,讽刺道:“说得这么好听,这家店还不是容若白送给你们父女的?”
杜芸娘被说得哑口无言,看了看拧眉担忧着的父亲,回道:“不错,店是容若送的,可是这不代表我跟容若在一起就是为了钱。”
“是与不是,本官没兴趣追究,本官特意来这里不是跟你讨价还价的,一句话,你走还是不走?”
“别说我和容若真心相爱,哪怕有一天容若不爱我了,大人也没权利赶我离开。”杜芸娘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着。
纳兰明珠拍案而起,道:“这事你没得选择,你不愿意也必须离开,在这座北京城里权势代表着什么,应该不用本官告诉你,用不了多久,容若便会成婚,对象至少也要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
“就因为芸娘不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所以大人要棒打鸳鸯吗?大人有否想过容若的感受?”杜芸娘厉声相问,她不甘心,她和纳兰容若真心相爱,为何要输给这世俗的风气!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野丫头,容若少年英才,是我纳兰家最骄傲的儿子,等在他前面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你的出身只会成为他的污点,你扪心自问,你能帮到容若什么?”
“够了!你的钱拿回去,我们父女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杜老爷冷然打断两人的谈话,拉着受尽委屈的女儿便上楼收拾东西去了,只悔恨当初没能阻止他们在一起。
门外传来蟋蟋蟀蟀的开门声,纳兰明珠踏步而进,入目的依然是纳兰容若虚软无力,蜷缩在软椅上的情景。
“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是八旗护军统领徐佳大人的闺女,三天后我就带着你过去拜会。”纳兰明珠把徐佳小姐的画像放在桌上,用的是命令的语气。纳兰容若倔强地扭开头,回道:“我不去,今生今世除了芸娘之外,我谁也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