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燕快速地翻看着日记,早期的日记记得真是很频繁,几乎每天都有,点点滴滴不厌其烦的细节、心情,别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记录在案。一页页看下去,现场感太强,真的要像黑洞一样把自己吸进去,吸入到那个好不容易挣脱出来的阴暗沼泽地,用恐惧和绝望让自己近乎窒息,又用希冀和幻想让自己接近分裂。
她快速地翻阅着,一直到下面这篇日记,她的手才终于停下来。
1998年5月4日
今天,是学校历史上一个特别的日子,百年校庆。它也曾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特别的日子,在如此特别的日子里,我感到很内疚,为我波澜不惊的心和麻木的精神而内疚。我丝毫感受不到一丝融入其中的特别,唯一的感受就是“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室友们白天就去本部了,因为参加了健美操的队列表演,而我,是晚上坐校车统一过去的。辛禅,我不得不说她真的很酷,她压根儿就懒得去,此刻,正躲在阅览室的某个角落看她的禅修著作吧。
我无法入世,却也做不到像辛禅那么超脱。也许她并不是超脱,她不喜欢热闹,正如我一样,热闹会衬得我们格外孤独。也许,我之所以去,还有别的原因,我只是借此去见见裴多菲而已。
到达学校时,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刚刚降临。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裴多菲?也许他已经去看校庆的露天晚会了,我也许会扑个空。但是我似乎是期望着自己扑个空似的,还是去找他了。
很意外,他竟然在。并且看到我,他显得很开心。他说陪我一起去看晚会,他有票。我说好。
我们穿过诺达的校园,经过很多个小路。有时偶尔在路上会碰见他的熟人或同学,一边打招呼一边望着我,我看到他们打量我的眼神有些不自在。我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我很想争辩不是他们想得那样,可是我看到裴多菲很平静的样子,我就也平静下来了。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露天晚会的舞台灯光摇曳着映照在夜空,蓝色的、绿色的灯光很魅惑。有歌声在校园上空回荡,热烈的掌声、主持人响亮的台词,一切都表现得像它应该的那样,就是校庆,而且是百年校庆应该的那样。
我甚至不想走得太快,太快走过去看晚会,那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静静地陪在裴多菲身边,静静地听着他的脚步声、看看夜空、听听虫鸟的叫声就好了。
那条路真的走了很久,很长。我忘记今天都说了些什么,似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走了很久。
当我们来到晚会现场时,由于来得太晚,入口已被封锁不能进场了,这正是我想要的。裴多菲说:“我们站在场外看吧,反正是露天的,一样看得见。”于是我们就站在场外看。
我看到舞台上明星们上来又下去,每一个明星都在脸上挂着笑容。台下的学生手里都拿了荧光棒,黑压压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声。那热闹的场面在提醒着我,这是一场百年校庆。
当《相约九八》的旋律再次响起时,我的神经才颤动了一下。我这个奇怪的双面神经,对于悲伤是那么敏感,对于喜悦却那么麻木,这麻木的喜悦的神经必须要强有力的刺激才能工作。这首歌真的刺激到我的神经了,我一下子有了现场感,终于感受到这是百年校庆了,有一种冲动、激动、激扬的情绪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甚至要冲出血管似的。
我的脑海里掠过历史上无数个青春热血、激扬文字的镜头。我忽然有了一种幻觉,觉得自己是一个战地记者,正站在烽火硝烟的战场,用年轻的生命记录前线最及时的战报。热血沸腾。
我知道裴多菲也一样激情澎湃,他拍了下手,和场内的观众一起欢呼。他的激情是洋溢出来的,而我只在心里澎湃。
我们没有等到晚会散场,还要开很久很久,校车快要回去了,我们提前往回走。我的心里充满一丝喜悦。我似乎体验到一丝自己憧憬中的大学生活,可是这种感觉却是从舞台上传达出来的。现实并不是这个样子,现实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于是我很快又落寞,想到等一会儿坐校车回去后,我又从穿水晶鞋的公主变回灰头土脸的灰姑娘,我的脚步就更加慢了,比来时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