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天泪河而上,朔其源头,是一片古老的大湖。湖边耸立着一方巨石,历经亿万年风雨不毁,上面只刻了三个奇奇怪怪的文字,后人不识,只是辈辈相传,说是“九龙湖”。
九龙湖高不知几许,只见湖面终年云雾缭绕,形同云中仙湖。湖中时时碧波汹涌,大浪击天,传说是九龙戏水,因此得其九龙之名,至于真与不真,却不可考。
九龙湖靠崖一岸有一方缺口,湖水经年而下,划过一道白茫茫的恢宏巨瀑,垂迢三千尺,流成了横贯西东的天泪河。
落日森林,就雄踞于九龙湖畔,正对着天泪河,坐拥东西,横贯南北,不知其所大。
落日的余晖洒满整个九龙湖,湖水汹涌,涌动着满湖的金光。
水天一线的湖岸边,却是三里一群、十里一堆的散布着烘烤吃食的各大部落之人。于这日暮时分,所有欲进落日森林撞取机缘之人,都在此时先后赶到。
即使隔着遥远的大湖,落日森林中此起彼伏的兽吼之声依然凄厉的传了过来,如同世界末日,充满了恐与悲。各大部落之人闻之,心头也为之阵阵发麻,无形中,仿佛有一股不知名的压力,牢牢遮住了这一片广阔的天地。
燕凌云走出不见天日的深山老林,来到这湖岸边,已是天光昏暗时景。苍茫的夜色中,星星点点的篝火跳动于湖岸之上,连成了一条伸向黑暗中的火龙。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附近不见人迹,便走出林地,站在湖水旁跳望对岸远空那不时传来阵阵兽吼之声的方向,心潮起伏。
几经生死,千里跋涉,终于隔湖相望,待明日,一切的努力,将有个分晓。
默默站立了一会,看着夜色中幽暗的湖水,有心清理一下脏兮兮的脸庞与身体,但想了想,又放弃了。脏是脏了点,但能掩盖一些自身的真实面目,未尝不是一种保护色。
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全身一僵,又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一个身姿修长一身红衣的绝色少女正静静地立身于他背后,瞪着一双比星光还要明媚的眼睛,正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燕凌云心跳瞬间加快,夜色中的少女,比白日林中看来更多了一种朦胧的美,将他的心湖都挑起了云雾,刹那间好像迷失了自己。他渴望见到,又怕见到,显得很是尴尬。
“你一个人?”红衣少女开口问道,不冷不淡的,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燕凌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少女没有再开口,只是用她那双明亮得似乎会说话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一副落迫状的燕凌云,就在后者正要落荒而逃的当口,她突然又道:“不想死,乖乖跟我走。”
她说罢转身,带着一路香风,身段潇洒地一步步往河岸旁的林中而去。
燕凌云无奈,跟了上去。
步入林中,光线暗得难以辨物,红衣少女于前头走得稳稳当当,燕凌云两眼一摸黑,只能亦步亦趋地紧跟着眼前飘动的红影前行。
走了几许远,光线越来越暗,跟在后头的燕凌云心头开始打鼓,暗想身前的少女是不是打算找个无人之处杀了他泄恨。
念头尚在脑中打转,红衣少女突然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淡淡地道:“就在这吧。”
燕凌云随之停下,有点紧张地道:“姑娘,你不会真打算杀我泄恨吧?”
红衣少女啐了一口,嘲讽道:“瞧你那点出息,真不知你一个人是如何走到这里来的。”
她顿了顿,接着道:“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把你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若是胜了我,我自认倒霉,之前……的事,一笔勾销。若是你学艺不精,那就别怪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了,你堂堂一个大男子,输给我这个小女子,挨打也是活该的。”
燕凌云顿时哭笑不得,无意中的一眼,不曾想惹来这么大麻烦,这是怎样一个逻辑了得啊,有理都说不清了。
“准备好了没有?”红衣少女催促,见燕凌云不答,她突然娇叱一声“开打”,随后便如同一团红色的旋风般扑了过来。
燕凌云不辨东西,只感到一阵拳脚加身,刹时间在空中凌乱,当空几个身不由己地翻滚,之后就跌飞了出去,背脊砸穿了一棵大树,落到树中间去了。
少女惊疑一声,跑到树洞口一看,顿时失望地道:“还以为突然变厉害了,原来只是一棵空心的古树,外面封了一层薄壳,刚好被砸穿了。”
她拍了拍手,顿感无趣地道:“想不到你这么不禁打,还是龟缩在这树洞里过夜吧,倒是挺安全。”
之后她发出一连窜银铃般的娇笑,往林外走去,最后隐约说道:“记住,本姑娘火玲珑是也,再这么不长进,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咯咯……”
燕凌云凄惨的爬出树洞,活像刚刚被强奸了的小媳妇,浑身凌乱不堪。他再次发出苦笑,一脸无奈,心中却升不起什么责怪的念头。好在筋骨强健,没有受伤,那少女下手也极有分寸,没出重手,只不过又是一顿皮肉之苦。
歇息了一下,肚子又饿了,燕凌云叹息一声,摸索着向林外走去。林中昏天暗地,可找不到吃的。
出得林外,尚有些许天光可借,他趁着光景,沿着河岸找起了吃食。
这个时候,若是能抓几尾大鱼,逮几只湖蛙,那是最好不过的,可燕凌云兜兜转转了有顷,却不见两者丝毫的踪影,似乎刚被人搜刮了一遍。
转过一湾伸入湖中的拐角,正待继续往前寻找,可是一堆跳入眼帘的篝火,却让他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篝火旁,八个大汉围坐一圈,正烧烤着一尾尾金黄色的大鱼和一只只肥嫩的湖蛙,诱人的肉香,沿着河岸散开了老远。
那八人见到突然闯入此地的燕凌云,都是一怔,之后十六道透射着精光的目光齐刷刷地将他看了个通透。
燕凌云心头一惊,说了句“打拢”,便待退走。
那状似为首的一个中年大汉,却突然扯出一丝笑容,唤住了他,道:“小兄弟,一个人吧,老哥见你赶路辛苦,何不坐过来一起享用这新鲜的美食。”
燕凌云一听他的声音,立马辩出是昨晚断崖底下向崖顶喊话之人,那独眼恶汉的同伙,他称恶汉为九弟,眼前刚好八人,想必是一伙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恶汉无故对他下重手,眼前这八人,想来也不是什么善类。
燕凌云心念转动,表面却强做镇定,推辞道:“大叔好意心领了,只是小子刚与部落之人走散,正要去寻他们,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他转身欲走,不料其中一个大汉身形一闪,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地看着他。
燕凌云心头一突,扫了一眼四周,寻找脱身之法。
便在这时,那为首的中年大汉也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边走边道:“小兄弟莫急,现在天色已晚,只怕不大好找人。老哥我九子部落的沙千里,平时倒有几分人缘,不知你属于哪个部落,说不定老哥我之前见过,可免去你寻找之苦。”
燕凌云知道这自称沙千里的大汉在打探他的根脚,以方便下手,便不做声色,往湖岸边移走了几步,故意含糊地道:“无名部落,不值向大叔一提。还请大叔放行,不然我怕我部之人见不到我,寻将过来,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沙千里见燕凌云警惕地移步,有遁水路的架势,当下目光一闪,复又哈哈笑着说道:“小兄弟这是哪里话,沙某盛情好客,怎反倒成了强人所难一般,既然如此,沙某也不勉强。”他看向拦在燕凌云前路的大汉,暗中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八弟,给小兄弟让路。”
被唤作八弟的大汉应声让到一旁。
燕凌云说了一声“多谢”,便举步贴近岸边,慢慢走了过去。
立于一旁的大汉左手背于背后,随着燕凌云的移动,缓缓提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传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凌云,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很久了。”
沙千里八人闻声大惊,纷纷转头看去,夜幕中,一个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到来,正静静地站在篝火不远处,他一身灰色劲装,其貌不扬,却显出一股厚重感。
燕凌云更是吃惊,脱口呼道:“王武教!”
来人竟是连云部落的武教王淳,他突然现身于此,想必连云部落也来了。
沙千里面现凝重之色,开口问道:“阁下何人?”
“我寻我部之人而来,是谁并不重要。”王淳一步步走上前来,淡淡地开口道。
篝火旁另外六个大汉适时站了起来,堵住了王淳的退路。
王淳犹若未觉,自顾自地走到燕凌云身旁停下,似是责怪地道:“你怎么乱跑,一个人很危险。”
燕凌云压下心头的吃惊,配合地道:“我下次不敢了。”
“走吧,其他人都在等着呢。”王淳伸出左手,语气突然拔高了几分。
燕凌云会意地将手伸入王淳的掌心,任由他握紧,只觉他的手掌如同钢铁一般,充满了力感。
王淳拉着燕凌云,也不看四周,举步便走,但是斜刺里,一只手突然伸出,挡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