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露台上异常的安静,此刻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我。我就像粘在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无处可逃。
“咳咳,这个问题暂时先留着。”皇帝一句话就把所有人的疑问都压了下去,又淡淡的补充了句,“子轩和赵太医都说燕窝有此等功效,诸位使臣都尝尝吧。”皇帝身后的刘总管盛了一碗,将一根银针放入碗中,银针没有变色,皇帝才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非常满意的点点头。之后台下各位大人物动箸吃了起来。
照这样下去,我虽不会被砍头,倒是会被问死的。我苦着脸看着面前一桌子的菜,这要是一个一个问起来要到什么时候啊。
看来我的担忧是多余的,皇帝最后只问了我一个问题,可能他也怕再这样一个一个问下去会被饿死。
“这桌宴叫什么名字?”皇帝淡淡的声音,将正在忧郁的我拉回了现实中。
糟糕了,李公公在御膳房时问过的,之后一忙我就给忘了。我急得满头大汗,想个什么好呢。这天下的主宰都聚齐了,这宴可关系到四国的和平问题啊,既要文雅又有深意,想什么好呢?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随便想一个得了。
“回皇上,叫天下一家。”我硬着头皮说了出来,管他呢杀头就杀头吧。
又是一阵静默,耳边突然想起爽朗的笑声,“哈哈,好一个天下一家啊。”皇帝举起酒杯,仰头喝完。“诸位都尽情的宴饮吧。”
之后丝竹之音响起,天露台中央出现十多位衣着粉色霓裳的女子开始翩翩起舞。
皇帝挥一挥手命我退下,我呼了口气终于可以结束了。
华灯舞袖莺歌帐,金樽浊酒珍馐宴。这皇家的酒宴真是奢华啊,我哀叹了一声,转身之际看到皇帝身后稍远的地方站着的紫裳正朝我眨眨眼,我也冲她眨了一下眼。
在退到台阶处时,我抬头眼光匆匆扫过台下宴饮的大人物,右边第一位着黄色华服应该是太子,当看到第二位时我心里一跳,这身似火的红衣不正是我在后庭花看到的那位么,他正和坐在旁边的子轩说话,不用想也知道他就是皇帝第三子定西王吴子璃了。我握紧袖中的匕首转身离开了天露台。
一个人走在诺大的园中,想着这两个月来发生的事情,脑中思绪纷乱。身后是灯火荧荧,歌舞蓉蓉的热闹,我顺着石子小路向前走去,把那些浮华虚假抛之脑后。
“姐姐。”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转身看着提着灯笼走来的紫裳。“还好姐姐走的不快,不然我就找不到了。”
“好久不见了,紫裳还好么?”我微微一笑看着眼前眉清目秀的脸,她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小酒窝。
“恩很好,姐姐呢?”她提着灯笼走在我的身边。
“我也还好,你出来了,皇后那边怎么办?”我担忧的看着她,要是皇后发现她不在了又有麻烦了。
“姐姐你放心,皇后娘娘让我去宁和宫取件披挂,我才有时间出来找你的。”
我们顺着石子路来到一处池塘边上,紫裳将灯笼熄灭放到一旁,然后一阵沉默。我觉得很奇怪,这丫头平时总爱跳腾,今天是怎么了。
“紫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转头看着一直沉默的她。
“姐姐,我找到那个人了。”她闷闷的说了声,又沉默了。
“找到那个人不是很好么?”我疑惑的看着她,找到了不开心么。
“是很好。”她叹了口气,“原来他是宫里的王爷。”
“王爷,”清明救他的是个王爷,清明……“你是说定西王救的你。”他那样的人会有这么好的心肠么,“你看清楚了?”
“恩,”她点点头,幽幽道“那身红衣教我如何也忘不了。”
“那他看见你了吗?”
她眼神黯然,摇着头苦笑。“他怎么会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呢,姐姐我该去宁和宫了,有时间再来看你。”
“恩,你自己要小心啊。”我拿起灯笼递给她。
“会的,姐姐也要保重。”紫裳提起灯笼转身离开了池塘边。
我望着她单薄的身影一声长叹,或许就不该再次相见的。
一个人摸黑出了御花园,还好这御花园的路很分明一眼就能记住路。
刚到御花园门口,刘总管提着灯笼匆匆赶来,气喘吁吁道:“可找到你了,皇上宣你去梅香阁呢。”他转身提着灯笼示意我跟上。
皇帝见我,我被这个消息给震惊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敢问刘总管皇上召见奴婢所谓何事?”皇帝不是在天露台接见那些大人物么,怎么会有时间见我。
刘总管转头赔笑道:“这个杂家也不清楚,夏助理你去了就知道了。”
看着他那笑,我的背脊不由得冒出一股冷汗。干笑了两声,“皇上不是在天露台宴饮么?”
“皇上不舒服,就让太子主持了。”刘总管简要的说明了情况。
皇帝不舒服是假,见我是真了吧。
一路提心吊胆,跟着刘总管绕了半个时辰,又累又饿。看着位置,此处应该是宫里最偏僻的地方。我们进了一处小院,院子不算大,却是很简洁清净。虽是夜晚我能感觉到院里种的花草不是很多,隐约能闻到海棠的香味。
屋里烛火跳跃,窗户上映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似是负手而立。我知道这就是天下之主,却感觉说不出的孤寂。
“夏助理先在此处等会,杂家进去通报一声。”刘总管转身上了台阶,推门悄声而入。
只片刻刘总管出来宣我进去,他没有进屋,像个石雕一样站在台阶下。
关上门转身,正堂里只有烛火安静的燃烧着,香案上供着一个漆黑的牌位,牌位上写着爱妻欣梅之位,夫吴桓,天佑九百零八年。
我看着香案前面墙上挂着的那幅肖像,心里微微有些惊讶。现在我终于知道刘姥姥所说的梅妃和我有多相似了,刘姥姥第一次看到我时那种反映也是情有可原的。画上女子长发随意的绾起,眉目洒脱如浩浩清月,那双清灵的眼睛似瑶台的琼浆,只一眼就醉了。女子衣袂翩翩坐于梅花树下轻挑慢捻,就像误入凡间的仙子,随时会羽化归去。只是她身上清灵的神似,在我身上一点都找不到,这也是刘姥姥后来说的你与梅妃还是有些不同的,她与生俱来的清灵任谁都学不来的。
幸好我带了面具,不然又是一场误会,就在我心里暗自庆幸的时候。一双大手已经卡在我的脖子上,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我惊恐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明黄身影,还未反应过来。那暗哑的声音带着呛人的酒气,“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很讶异的看着他,浓黑的眉目下那双锐利的眼带着些微醉意,眼角虽有几道皱纹却毫不影响他俊朗的姿容,烛光下那张脸虽是柔和却掩饰不住帝王的霸气。这就是南吴第十三位皇帝吴桓,那个从众多兄弟中角逐而出,最后杀兄灭弟登上这宝座的帝王,此时有种很寂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