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信恭敬地行了个礼，低声道：“是，臣见过娘娘。”
皇后的声音不高不低：“进来罢。我和皇上，已等你很久了。”
阿信回头看我，我朝他咧咧嘴，他微笑了：“走吧，跟我一起进去。”
我看见皇后凝视着阿信：“信王……”这样凝重的时刻，我不该身在其中，连我亦觉得烦躁起来了。“不要，”我轻声说，带着一丝倔强的懊恼，“我不想进去。”
阿信蹙起眉头，他连蹙眉的时刻亦是旷美的。“让我留在门外……虽然无聊，但总是自在些。”我轻轻地说。
其实我是有自己的小打算。我看着阿信和皇后的身影隐在门处，微微迟疑了会，便掸了掸衣服，飞快地弹起身来。
飞扬，我要去找飞扬。
这一刻我明白，只有飞扬才是懂我的。旁人全无法替代，只有飞扬。
月光伴随着我蹑手蹑脚地行进在阴暗的宫廷之中。我想着飞扬调皮的笑颜，心里竟觉得有一些些的安心。只是他会在哪里呢？
天上一轮圆月，大如玉盘。我昂头凝视着天际，沉默地想，假若此刻我在天庭之上，是不是能够更加清楚地看清人间？
前方传来巡夜侍卫们整齐的脚步声，我将自己的身子隐在廊柱之后，张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朝外张望着。“飞扬……飞扬……”我在心里默默念着少年飞扬的名字，一时之间有些惶然无措，然而，心里飞快闪现的一个念头让我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千里眼。为什么我不可以用我的千里眼呢？
啊哈，我真是太笨了。
我笑眯眯地抚着眼睛，兴高采烈地猫着腰站了起来。吱溜一声便顺着柱子爬上了屋檐。
夜晚清凉的风在我身侧氤氲着，风中带着宫廷中特有的气息，凝重沉默的芬芳。我踮起脚环顾四周，阴暗的宫廷里有隐约的灯火闪烁，如夜空中的星子。
——我看见飞扬了。
“飞扬！”我如一只大雁般朝他遥远地扑了过去，笑容绽放在我的嘴角，我在月光下快乐地眯起眼睛，“原来你在这里！”
躲在暗处的飞扬看清是我，缓缓地松了口气：“小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找你啊。”我开心地说，“我看见了阿信，可是没有看见你。”提到了阿信，我的眼眸黯淡下来，“我一个人怪无聊的……我想，倘若有你陪在我身边，那就会好一些……”我垂下头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又开始不快乐了。
飞扬似乎在仔细地观察着我的表情，过了片刻，他才笑了起来：“小猪也会觉得寂寞……不过我还是很高兴，小猪寂寞的时候，原来会想起我。”他笑吟吟地牵起我的手，“走罢，我们回去皇帝的寝宫。也不知道他们谈得怎样了。”夜色之中，飞扬的脚步有些踉跄。
“你怎么了？”我吃惊地扶住了飞扬。
他回头朝我灿然一笑：“没事。刚才进宫的时候不小心……”少年的声音里带着举重若轻的洒脱，“我是什么人，又怎么会有事。”他呵呵而笑，搀起我的手，几个起落之间，已经跃上了屋顶。
月光如水，少年云飞扬牵了我的手，身影如春月涓涓。我朝他看着，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他扭头看我：“小猪在笑什么？”
我的笑颜明媚：“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说这样的话，我一点也不觉得脸红，反倒是他敛眉轻笑起来。怎么——我竟觉得眼前这素来不羁的少年有些羞赧了。夜色温柔如斯，轻风如最和蔼的母亲，细细抚着我的面容。飞扬握着我的手紧了些，可是须臾，他却停滞了脚步。
“怎么了？”我轻快地问。
“小猪……”飞扬的眼里有惊愕之色，“你的脉象——”他蹙起了眉头，我看见他脸上不安的神色，“为什么……好奇怪……”
“是我的身体不好么？”我好奇地看着他。
他怔怔地凝视着青蓝色的夜空：“我感觉不到……你的心……”他似是悚然一惊，缓缓回过神来，“师兄他——”
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悄悄收回了手，转过身子。天上的星星闪烁着好奇的眼睛，一眨一眨地俯身看着我。身边的少年在为我担忧，他可知道，我原本就是没有心的？
我是天*的小仙女，小仙女原本就是没有心的躯壳。仙女可以活上三百年，可是死了以后就化成空气中的一粒微尘，从此消失得了无踪迹。在我之前、在我之后，这样的生命轨迹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我，也终将成为随风飘逝的尘埃而已。
我转过头凝视着飞扬，生平第一次，竟因为他对我的忧心而觉得悲伤了起来。这悲伤中，却也隐隐有着一丝喜悦。
阿信——他也是明了的罢？飞扬能察觉得出来，阿信自然也能。可是阿信与飞扬不同。
我心里觉得有些绸缪。也有些内疚。
这样纷繁复杂的情感，是我在天庭从来都未曾体会过的。
人间，真是个有趣的地方。
＊＊·＊＊·＊＊
飒飒凉风中，我与飞扬并肩坐于殿堂之前。我身旁的少年一直异样地沉默着。
“小猪，我会帮你的。”半晌，飞扬才轻声地说。
我调皮地笑了起来：“不会有事的。”我笑着抚了抚飞扬的额头，这一刻，我的心里缓缓涌起一丝怜悯之情，“飞扬，我不会有事的。”仿佛是一个承诺，我轻声然而坚定地说。
飞扬的眉峰没有片刻的舒展，他低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了一点粉末，平静地敷在自己腿上的伤痕处。
我不语，将衣襟的一角撕了下来，默默地为他包扎。
“痛么？”我问他。
飞扬摇头，微笑。因了他的笑颜，天上的云彩都显得分外绚烂。少年明朗的眼神里有着诚挚的温暖：“小猪，我真快乐。”
“哦？为什么？”
“你这样在我身旁，我就觉得快乐。”飞扬坦率地说，“真奇怪，你是第一个女子……从前也不是没有遇见过美丽的女子，可你是第一个……”说着，他又笑了起来，“真奇怪，我自己也不懂。”
飞扬的笑容在微风中飘扬，他英俊的面容此刻看起来竟不再那么象个孩子，如夏日里最明媚的花，濯濯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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