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飞扬小声道：“现今只有杀了那老贼，方能保皇帝的性命。皇帝虽然昏庸，终究是朱氏子弟，本性倒也不坏。希望没有这老贼的蛊惑，皇帝……能够明辨是非。”说着，便起身要往下纵去。
我忙拉住他手，摇头：“飞扬，不可……”我急急地，低声，“你答应了阿信，绝不可食言。”
飞扬一扬剑眉，脸上笑意隐去，说：“如今情况不同，怎可拘泥于承诺？”
我不放手：“你答应过阿信，就不可以这么做。”我倔强地看着他，阿信说过的，如今并不是杀魏忠贤的好时机。我相信阿信。
只要有我在，就绝不能让飞扬恣意而为。
飞扬看了我良久，终于败下阵来：“那好，你说该怎么办？”
我咬了咬下唇：“那客氏也说，倘若生下的是儿子……如今方姑并未生产，怎知是男是女？假如是个女儿，他们的一切计划都付之东流。”
飞扬冷笑道：“即便生下的是儿子，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可以夺取皇帝江山？须知那方姑只不过是个寻常农家女子而已……他们从民间暗暗找了这几个孕妇混进宫来为侍女，就是为了鱼目混珠，掌控江山。”
这两个人真是可恶，连我都起了愤慨之心。可是如今却只能强自镇静：“我们只须让那方姑生下女儿，万事即可了解。接下来的事情，再随机应变，好不好？”
飞扬凝视我，许是因为心中忿忿，他的眼眸都淡成了烟色：“小猪……小猪倒宁可舍易求难。要使女子胎儿转性，在初孕之初，与我而言倒也不难。只是如今她都已经临盆在即，要如何偷龙转凤？”
再不及犹豫，我毅然说：“我可以。”
最神妙的仙法，自然是可以将男女转换。可惜我并不会，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用障眼法使众人都误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女孩而已，只是这样的仙法耗费体力太大，况且时间也并不能延续长久，最多两天。
我说：“用障眼法使他们误认为生下的是女儿，这样就可以。而且，”我继续说，“倘若她生下的是女儿，岂不万事皆了？飞扬，我们就等这一会儿，好不好？”我软语央求。
飞扬叹了口气，他的眼睛是沉默着的：“小猪，你这样坚持，我真不知是为了什么。”有几颗星星从乌云中探出头来，飞扬的凝视中有一种诚挚的怜悯，“好……等吧。我陪你一起等。”
＊＊·＊＊·＊＊
已经一日过去了。
转眼黑夜又已悄然来临。我和飞扬自暗处飞上屋顶，焦灼地低头俯望住身下那些繁乱来往的人们。
——还没有生下来呢。
我心里是焦急的。
不知不觉间，飞扬的衣袖挡在我的背上，替我挡住了那夏夜清凉的风。高峭的屋顶上，竟也因此而有了一丝奇异的温暖。我回头，看望住身旁少年那如画的脸庞，只是他素来恣意自在的神情里却带着一丝落寞和忧伤。
我轻唤他：“飞扬……”
他嘘了一声说：“别说话。”他的眼睛微微发亮，仿佛有许多颗星星似的，我觉得它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好看。飞扬，其实是一个童话中美丽飞扬的少年。
于是，我就真的不再说话。
乖乖的。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靠在飞扬肩头已然昏昏欲睡。终于，房下传来了一阵惊喜的轻唤声。
我猛然惊醒过来，俯身下望，张婆婆和几个小宫女们正在屋子里忙碌着，惠娘走上前问：“怎样？”
张婆婆喜着轻呼：“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我只觉脑子里微微的晕眩，凝神朝屋下看去——是个女儿！
竟是个女儿！
还未待我吁出气，张婆婆已道：“是个女儿。”
飞扬拽住衣襟的手终于缓缓松了。天边已有微光显露，晨曦将来，他在这朦胧的白光中朝我微笑：“小猪，我们做到了。”
我笑着学他眨了眨眼：“是真的……是真的女儿……”她自己真的生下了女儿，是王母妈妈在庇佑着我吗？我快乐的微笑起来。
我知道，坚持，总是好的。
房中有细碎的脚步声，惠娘急急走了出来，有人问：“怎样？”
我想起来，魏忠贤和客氏竟还守侯在此处。
“是……女儿。”惠娘低低的声音。
飞扬的手轻轻拉住了我手，我忽闪着眼睛看他，不解他眼中的怜悯是为何意。
然而——楼下传来一阵轻呼，我蹙眉，眼前却一黑。
飞扬双手蒙住了我的眼，他的手指修长微凉，仿佛带着花草的清香。我却只觉得心凉。
屋中传来几声惨叫，接着，一切归于静寂。
“飞扬……”我颤声。不，连我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
心里觉得，这样怕。
他腾出一只手捂住我的嘴，眼前一片光亮，我可以睁开我的眼睛。扭转过肩膀，看见飞扬就在我眼前，夏日的晨曦中，他的目光沉静而忧伤。
“小猪，不要怕……”飞扬的嘴角逸出一丝笑来，这样的笑颜鲜明如花。“有我在。”
我说不出话，只能睁大眼睛悲哀的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和疑惑。终于，飞扬叹息：“是的，他们杀了她……还有，她的女儿。”飞扬的声音轻轻的，落在我的眼睫上，似乎带着微苦，是夏日莲子的薄香与涩然。“她既不能完成使命，便只有死。……小猪，所谓人世，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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