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了初夏,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天予自从上次被罚之后,每日除了去学堂,就在家中老老实实的读文习字。他心下压着事,只觉得连出门玩耍也没了心思,一直想找个机会把那块奇怪玉玦的事告诉爹爹,可这两天爹的脸色很是奇怪,虽然表面上平静如初,却像冰面下的河流,隐隐涌动着某种不安的气息,连带着自己也忐忑起来。日子就这么一天拖一天的过去……….
月光如水,照得庭院一片银白,风从廊下穿过,带起一阵窸窸窣窣。
沈白立在窗前,平日深遂淡然的眸子内流露着显而易见的焦虑。都已经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消息,除了那次收到的一张提示自己小心的字条外,竟是再无动静,连日来自己发出的所有指令,都如泥牛入海,所有的线路宛若被一只看不见的刀刃硬生生划断。难道――暗影出了什么问题?
他心下蓦然一惊。
“爹――”,身后有人轻唤,沈白回头。
月光下,朗朗如玉的少年轻蹙着眉头看着他,清澈的眸内有着隐隐的担忧。
“青书,怎么还不睡?”沈白轻咳一下,迅速将眼内焦灼的情绪掩去。
“爹,您可是有什么事?”青书直直的望着他,小声问道。
“爹没事,只是最近有些累了。”手轻抚上少年的头,沈白温言,不愿意让家人担忧。
“如果您有什么事,儿子可以替爹爹分忧!”
青书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心里翻涌了很久的话说出。
看着少年坚定的眼神,沈白的嘴角不觉泛起了一丝笑意,久久的没有说话。
父子两人并肩看着天上的明月,他的心中已有了决定。
“如果――爹是说如果,”沈白顿了一下,淡淡道:“如果家里有事,让你带着予儿出去,你可会照顾好他,让爹爹放心?”
语气虽一如平时,青书却听出了一丝沉重的意味,不觉大惊,一把拉住沈白的手急道:“爹,家里会出什么事?”
“爹只是说如果――”沈白曲起手指,在青书的头上敲了一下,尽量让语气轻松.
“爹放心,不论发生什么事,孩儿定会护得弟弟周全!”不是说大话,是我一定会做到!
沈白迎视着少年坚定沉毅的眸子,心内突然涌起了一股骄傲,这就是自己的儿子啊,他是如此优秀的孩子,尽管只有十五岁,却一定会守诺重义。
“爹相信你!”手再次抚上少年的头顶,眼内满是欣慰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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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午后,空气分外的潮湿闷热,天空中铅色的云层堆积,黑沉沉的直压下来,眼看着就是一场暴雨。
饭后,沈白亲自检查天予课业。天予最近很是用功,背书,习字都颇有进步,沈白心下甚慰。
天予见老爹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忙抓紧机会,将玉玦丢失的事老老实实的合盘交代。原以为东西再贵重,也不过了受顿责骂,再大不了挨顿打,哪想到爹爹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来还嬉皮笑脸的等着爹爹的雷霆怒吼,哪想到一抬头,却看到爹爹那样震惊的神色,那样惨白的脸,还有那控制不住发抖的手。
他惊呆了,他从来也没有想到,在自己一向认为无所不能的爹爹脸上,居然能看到那样巨大恐惧的神色。
隔了好一会儿,沈白才镇定下来,看到对面被吓呆的孩子,安抚性的笑了笑:“没事,你先出去吧。”可他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如此苍白,声音如此暗哑。
天予失魂落魄般回到自己的屋内,心头充斥着一股巨大的不安。
爹爹的那个神色,让他觉得好怕,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事就要发生。
然而这一天,与平常也没什么不同,照例与青枫一起读书习字,然后看着大哥在庭中舞剑,身似游龙。三姐爱娇的倚在娘的身边,笑盈盈的绣着丝帕。
天气越来越闷热,却不落一滴雨水,头顶上一片黑沉沉的天幕,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晚饭后,天予早早的就回了房,陆氏以为他不舒服,又是煎药汤又是凉敷,折腾了半天才离去。
晚上一丝月色也无,四下暗沉沉寂寂。
额头上仿佛还停留着娘手心里的温柔触感,他在黑暗中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心跳,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刚朦朦胧胧的浅浅入睡,就听见耳边有人轻唤:“天予…予儿!”
他一惊而起,还没惊呼出声,嘴巴已被人一把捂住,那人低声道:“别慌,是我!”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涌来,天予心下一松,拉下那只手埋怨道:“爹,这大半夜的你怎么过来了?”
“小点声。”沈白松开他,将床尾的衣服扔了过来,低低道:“快点穿。”
“啊?”天予一愣,意识虽还有点模糊,手已经下意识的穿了起来。
黑暗中,好容易七拽八拽的把衣服穿戴好,天予渐渐的清醒过来,这才看清面前影影绰绰的似乎还站着一个人,不觉吓了一跳。
沈白匆匆的替他套上鞋,将他拉下地来,转头对那黑影道:“青书,带着你弟弟快走!”
那人是大哥?天予愕然,又听见让带自己走,只觉脑中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青书显然也是半夜被拖起,搞不清楚状况,声音中尚带着一丝迷糊,茫茫然道:“爹,你让我们去哪儿?”。
“什么都不要问!”沈白的声音明显急燥起来,将一包东西扔在青书怀里,直接往外推搡两人:
“快走!去哪儿都好,离开洛安城,走得越远越好!”
“爹,为什么要让我走?你要让我们去哪儿?”天予被吓坏了,一把抱住沈白的胳膊,声音中已带了哭腔。
沈白顿了一下,伸手揽在两个孩子肩上,低低道:“青书,还记得那天对爹说过的话么?”
“记得,”青书犹疑了一下,反手抱住了爹,只觉心下越来越不安。
沈白低低一叹:“不要问为什么,你只要带着弟弟走就好,一定要照顾好他,这是爹对你唯一的要求!”
“我知道了。”青书似懂非懂,却也明白事关重大,他想了想,抬头问道:“那….我们什么能回来?”
沉默了良久,沈白缓缓道:“也许用不了多久,也许--永远不要回来!”
“什么?”怀中的两人齐齐吓了一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快走吧!过些时候,爹和娘去找你们!”沈白不再多说,再一次的向外推搡。
天予却紧紧抱住他,死活不肯再挪动脚步:“爹,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做错什么了吗?你说,我会改!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会好好背书习字,爹,你不要赶我走,我听话!”
小小的少年声音中带着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嘶哑和颤抖,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沈白只觉心如刀绞。
天予毕竟不笨,稍一细想,已明白了什么,惊叫道:“是因为那块玉玦吗?爹,它会带来祸事么?那爹和娘,二哥,姐姐怎么办?我不走,要走就一起走!”
沈白急了,将两人狠狠一推,喝道:“青书,快带他走!不要走正门,从书房后的那条暗道出去!还有,出去后不要说是沈家的孩子!”
青书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得外面有一声音笑道:“现在想走,不嫌晚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