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从甲板往外望去,海天相接,到处漆黑一片,良久一团朦胧的光影出现在地平线上,大海东方逐渐被打亮。
“终于擦完了。”穆侠整个人撑在拖把上,用手背抹去额头的细汗,这只是一天繁重工作的开始。
甲板上渐渐多了不少等待海上日出的游客。
一阵熟悉的吵闹声不禁吸引了穆侠的注意。
“快点走,再拖拖拉拉就看不到了。”北北与他妈妈在甲板上展开拉锯战。
与精神抖擞的北北不同,林姐惺忪睡眼,一脸不情愿的样子,被北北拖着往前走。
“睡眠不足可是女人的天敌,你这是在变相谋杀,你这不孝子。”
“谁睡前一脸兴奋说要来看日出的。”
“女人可是出了名的口是心非,小屁孩!”
穆侠看着她俩插科打诨,感觉疲惫的身体顿时轻松不少。
“喂,你们要看日出吗?这里有好位置。”他在船头猛地朝二人招手喊道。
北北见着熟人,马上撒手,扔下还在死皮赖脸的母亲,飞奔过去。
“哥哥早,你也来看日出?”
“我可没有你们这么好雅兴。”穆侠摇了摇手边的拖把苦笑道。
林姐打着哈欠跟了上来,这时甲板上的游客们忽然兴奋地呼喊道,“要出来了!”
小不点北北完全被甲板围栏挡住,什么也看不见。
“侠哥哥,快点,抱抱北北。”他焦急的朝穆侠张开手,对穆侠出奇的亲近。
穆侠一把将他举过头顶,稳稳坐到自己脖子上,北北揪着他的头发睁圆了眼睛期待着。
林姐瞥了他们一眼,嘴角微微翘起,也没吵着要回去睡觉,懒慵地侧靠在栏杆上,散落的发丝随风拂起,朝天边望去。
淡红的太阳从海的尽头漏出一角,漆黑无边的大海瞬间披上红纱。少倾它从海中跃起小半,光芒由红转金,变成万道精光刺向苍穹,空中排排层云如穿金甲。
“好厉害!”在穆侠脖子上的北北一跳一跳的仿佛在骑马,穆侠的头发成缰绳,揪上揪下。
穆侠倒吸一口凉气,却没喊疼,只是把他的小短腿抓得更紧。
良久太阳渐渐变得刺眼开来,已经不适合欣赏,游客来得快去得也快,大多回船舱睡回笼觉,甲板顿时变得稀稀落落。
“北北下来吧,你还要坐多久?”林姐把北北抱了下来。“对了,那个混蛋船长还有没有为难你?”
“没事的。”穆侠糊弄着说道,看见她脖间的翡翠吊坠,碧绿而细腻,带有玻璃般纯净的光泽,像是价值不菲的翡翠,便忍不住提醒道,“林姐还是把吊坠收起来为好,财不露眼。”
林姐捏住吊坠直勾勾看了好一会,然后举着吊坠半开玩笑说道,“你看女人多好骗,一块破吊坠就搞定了。”
“其实我们这趟来,是为了找北北的爸爸。”林姐放下玉佩,朝金色的海面看去。
“我才不想见他呢,你还是赶紧给我找个后爸吧。”北北听了林姐的话,突然有点发脾气地说道。
“嘿嘿,你以为我不想啊,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这个老姑娘就更别想嫁出去了。”林姐轻抚他的小脑袋。“还有啊,万一未来继父虐待你怎么办呀。”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就经常虐待我。”北北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有些哽咽。
“当然有关系,我可舍不得。虐待你的人,有妈妈一个就够了。”林姐捏了捏北北发红的小鼻子,将他轻拥入怀。“妈妈也是,有北北一个就够了,没关系的。”
穆侠记事起就没有父母,从未体验过亲情的滋味,但是看着林姐和北北,却能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暖意。
林姐好不容易把北北哄好,随后又扭头继续对穆侠说道。“北北的爸是自然基金会的科学家,这几年来,一直在婆罗洲的热带雨林从事动植物研究工作,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一次家。前几天他研究所却打电话过来,说他出了事故,让我过来处理他的身后事。”
“他这个人,每天每天都是工作工作的,刚结婚就一个人跑到婆罗洲,我说他干脆找只母猩猩结婚算了。”林姐歪着脑袋似乎在回忆她跟丈夫的事,脸上的表情却不像她说的话,有这般苦涩。
“北北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记着他长什么样,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都想带他,来见那不称职的父亲最后一面。”
“呃,你……恨他吗?”穆侠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问,或许他经常问自己同样的问题,关于抛弃他的父母。他的答案是没感觉,因为在他的记忆里根本没这两个人。
“当然咯,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姐很干脆地说道。“但是,其实我知道,我们母子俩,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他的梦想。”
“在家的时候,他总喜欢跟我说他工作的事情,其实我才不在乎,乌干达的山地大猩猩什么时候死光光,那不是我一个小女人应该考虑的事情。”她一脸无奈地说着。
“但是,他那快乐的样子,并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真正正的热爱他的工作。”不知道林姐想到了什么,脸上展露幸福的笑容。
“我一直在想,如果老天让他知道结果,让他再选一次,他会怎么做。我想我应该知道答案,他一定还是会丢下我母子俩,只身来婆罗洲,不过这次,应该会把家里的护身符带来。”
“所以北北,长大千万别学你那笨蛋老爸。”
“男人都是笨蛋,男子汉的梦想又是什么鬼呀!!!”林姐朝广阔的大海扯着嗓子喊道,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对不起,让你听我这个,上了年纪的大婶叨叨絮絮的。”林姐很快抹掉脸上的泪痕,北北更是紧紧抱住妈妈。
“你们一家子,果然都很厉害呢!”穆侠说道。
“唔?”林姐和北北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你先生很厉害,北北非常厉害,林姐……哎唷,其实我还是不习惯,要不我还是叫你阿姨吧。”
“喂!为什么不是林姐超级厉害呀,小子有种再说一遍!”林姐高举粉拳作势欲打,北北咯咯大笑,顿时将那不快的气氛一扫而空。
北北看见穆侠的双颊还有些浮肿,连忙从小兜里掏出几张白色胶布,“差点忘了,听隔壁舱的哥哥姐姐说对消肿很有效,北北特意为哥哥要的。”
林姐拿过北北手上胶布然后撕开,对穆侠嗔道,“不要动,不然粘你嘴巴上。”
穆侠这次像木头般站定,顺从地让她把胶布贴上,白胶布就这样一左一右占据了,他的大半个脸。
这次他没能说谢谢,在这世界上,做儿子的大都是胆小鬼,从不轻易对老妈说谢谢。穆侠不是她儿子,此刻却成了胆小鬼。
“穆!过来。”此刻背后响起一把粗犷的男声,声音的主人虽然长得不高,却是异常粗壮,双臂布满狰狞的彩绘纹身。
穆侠看着来人只好对林姐说:“不能再偷懒了,现在时间还早,你们累就回去休息会吧。”
“你去忙吧,啰嗦。”林姐似乎对穆侠刚刚的话,还耿耿于怀。
“这个给你,你要听妈妈话。”穆侠拿出一颗糖果塞到北北手里,糖果外层裹着透明红色的花纸,在阳光底下晶莹透亮。
“你去忙吧,啰嗦。”北北一把攥住糖果,也学着林姐老气横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