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兄请。”高湛殷勤地斟满一杯美酒递到叶莫南的面前。
叶莫面含笑接过，一饮而尽，“不敢当，高贤弟，请。”
交杯换盅之间，叶莫南的眼神轻轻扫过自一开始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在一旁舔着小糖人的阿牙。
“叶兄，”窥见叶莫南对阿牙的关注，高湛不安的喊道，将叶莫南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用手抚弄二下阿牙头顶的绒发，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牙的脑筋有点木，发映不是很快，但是他很乖的。”
“是啊，是很乖。”叶莫南放下手里的酒杯，几步走到阿牙面前，放低身子，学着高湛的样子，轻轻抚了抚阿牙的头顶，触手可及的毛茸茸的感觉不由放叶莫南心里一软，真是个安静我孩子。
阿牙抬起头来，瞪着一双大眼睛，斜着头，不明白眼前这个陌生的大哥哥，为什么要摸自己，复又将目光转向了高湛。
高湛安抚似的冲阿牙一笑，“阿牙，这个是哥哥刚认识的叶哥哥啊，你可要乖乖的啊。叶哥哥也会喜欢你的。”
阿牙歪着脑袋，努力消化着，叶哥哥也是哥哥，哥哥让阿牙乖乖的。想到这里，阿牙小嘴一呶，清澈的大眼睛里泛起了湿意。
“阿牙，你怎么了？”高湛一见吓了一跳，这个小祖宗，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让自己一句话就给说的要掉下金豆了。
“阿牙乖。”阿牙小声嘟囔着，举起手里的小糖人万分肉疼的递到了叶莫南的面前，小声说道，“阿牙给你吃，但是只准吃一小口，阿牙还要吃。”
“给我。”叶莫南惊骇万分地看着这个沾满了小儿口水的糖人，口水分布的十分密集，可是小糖人身上却没有少一条胳膊，一条腿，可见阿牙是十分的爱惜这个小糖人，将他舔了又舔，却没有咬下一块来。
王福泉一见这个样子，不厚道的心里暗暗发笑，自家主子说起来是讲究情趣，爱吃爱穿，样样精品，其实啊就是有洁癖，平时吃起东西来都是一清二洁的，现在让他去吃小儿还是一个痴傻小儿的口水。那场景不要太美妙啊。
叶莫南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眼前阿牙还是一脸的认真，一脸的执拗，显然在他的眼里，自己能把最喜爱的小糖人分享出去，哪怕只是一小口都是一见很棒的事。
“阿牙，这样很棒啊。”高湛赞赏的拍拍阿牙的小脑袋，夸奖道。
阿牙得到了夸奖，兴奋的眼睛都眯起了一条缝，将手举得更高了，得意洋洋的劝叶莫南道，“叶哥哥，吃吧，吃吧。”
“不用了，还是不要了吧。”叶莫南脸上一片感动，心里却是直愣愣的发毛，“这个真的不用了。”
叶莫南推托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个你喜欢还是你自己吃吧。”
“叶兄，没事的。”高湛在一旁笑呵呵地说道，“阿牙小的时候什么都要独占，因为他脑袋不好，所以大家都让着他，结果有一天他为了从小丫鬟手里抢过牙糖酥，竟然将小丫鬟推到了池塘里。所以叔父大人才定下来，之后有东西必须跟家人分享，为这事叔父大人愣是狠下心来饿了他二顿才让知道这事。”
“所以啊，之后只要是他喜欢的人，他都愿意跟人分享，不论是糖人还是玩具。”高湛接着说道。
“可是我不想让这么个傻子如此的喜欢啊。”叶莫南拉下了脸，心里默默地扎着小人。
“叶哥哥不喜欢阿牙。”阿牙见叶莫南迟迟不回映自己，不由地拉下了小脸，胖嘟嘟的小脸蛋一下子塌了下来，原本消失的金豆一点点在那双大眼睛里的汇合，汇成一片。
“好了，好了我怎么会不喜欢，”叶莫南莫名的心一软，接过了糖人，放在嘴边轻轻一舔，“叶哥哥只是看你太喜欢这个糖人了，所以才不舍得吃，怕你难过。”
说罢，叶莫南将手里的糖人反手递还了回去，“还给你吧，刚才还说只允许我吃一小口呢。”
“不难过，不难过。”见叶莫南舔了一口后，就将糖人还了回来，阿牙兴奋地一蹦多高，抢也似的将糖人接了过来，一下子放进了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阿爷说好东西要与人分享，不许抢吃的，不许抢玩具，阿牙喜欢叶哥哥。”
叶莫南看着阿牙清澈的大眼睛，宛如被雨清过一般，不由心情一爽，暗自笑自己，“这个阿牙还真是个傻子，喜怒随心，就连这双眼睛都藏不住事，刚才自己怎么会觉得他幽深莫名呢。肯定是因为自己第一次见到傻孩子所以才会有的错觉吧。”
想到这里，叶莫南心里一阵的发松，今天算是自己捡到便宜了，随便逛逛听个说书，就能遇到一起想要勾到手的司马的家人。
“对了，高贤弟，阿牙应该是乳名吧，他还没有大名吗？”叶莫南心情一爽，笑着发问道。
“是啊，阿牙是乳名，都说起个贱名好养活，特别是他的情况特殊。”高湛爱怜地给阿牙擦了擦嘴边流出的口水，说道，“不过他有大名的，这个名字是在佛前求的，大师说方生方死，万物自然，天地轮回，不可强求。所以叔父给他取名叫方然。”
“方然，高方然。”叶莫南默默地咀嚼一下。
“不是高方然，是方然。”高湛叹了一口气，纠正道。
“方然，”叶莫南一惊，“难道他不冠你家的姓吗，莫非他不是司马大人的血脉。”
“是，他是我叔父的亲儿子。”高湛纠结了一下，觉得自己与叶莫南似乎有点言浅意深了，明明是第一次相识，但是说起自家私事，好象有点不妥。
想到这里，高湛干笑二声，搓了搓手，说道，“其实当初就是想让他过继给他舅舅家，但是没有想以是这么个样子，所以………”
“明白了。”叶莫南一下子明白了方然的尴尬之处，原来舅家无男子承继，高阳一家都做好了过继的准备，但是却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高夫人竟然会动了胎气，生下来个先天痴儿。原本过继就是为了承继宗祖，延续血脉，但是一个先天痴傻能做什么，反而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因此舅家肯定是不会要。可是说好了过继，高家祖谱上也没有方然的名字。方然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存在了高阳府中。
“可怜。”看着兴高采烈一口一口吃着小糖人的方然，叶莫南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怜悯，“二家不收，得亏是高阳有官位，有钱，否则这么个小东西还不得被人扔到大街上自生自灭啊。”
“对了，高贤弟，刚才见你对那林旭多有维护，可是贵府跟林旭有什么渊源。”叶莫南闷闷地喝着酒，突然想起刚才的疑问，放声问道。
“其实说起来啊，”高湛摸了摸鼻子，“我其实也不是很喜欢林旭的，”
只一句话让叶莫南差不点捏碎了酒杯。
高湛却混然不觉，接着说道，“想那林旭本是正道子弟，既然想求大道，就不该动情动心，被人骗那就是他自找。”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着林旭打架。”叶莫南涩着声音说道。
王福泉暗暗一叹，高湛公子啊，你说你刚才帮着林旭如果能一直帮下去该多好啊，偏偏说什么瞧不上林旭，这不，眼前这位主子就要成了爆龙了。
“因为林旭是我家的祖上。”高湛咬着牙说道。
“什么？”
就是噗的一声，叶莫南一口酒喷了出来。
简直是石破天惊。
王福泉水里的竹箸掉落在地也是混然不觉。
红杏出墙。
叶莫南只觉得自己头顶上一片绿油油。
“怎么回事，自己与林旭艳好的时候，明明林旭涩得很，哪里象是经过人事一般，更何况据自己所知林旭自入天霄宫以来，一直洁身自好，虽然有不少女修士对其青睐有加，但是林旭一向不加辞色。对了，元阳。”叶莫南眼一亮，“明明元阳是被自己所得，林旭那时候还没有破过身，所以在自己之前林旭肯定不可能。那么是之后吗？之后被逐出天霄宫，让林旭破罐子破摔，所以留下了种？”
一时间，叶莫南脑洞大开。
高湛低着头，瞪着手里的酒杯，没有注意到这一瞬间叶莫南的脸已扭曲的不象样了。
王福泉暗暗膝行两步，好可怕，主子此时的表情就象是要来抓奸的丈夫一样，还是躲远点吧，别一不小血贱上血。
可怜的高司马，原来主子还想要拉拢，现在看来，不被灭口就不错了。
想到这里，王福泉悄悄的挪动着身子。
场上，唯一不觉的就是方然了。
“怎么说？”半响，叶莫南冷声问道。
“说起来话长，”高湛转转手里的酒杯，“原本这些家事我不应该对外宣讲的，但是不知为什么小弟对叶兄竟然一见如顾，竟然有不吐不快的感觉。”
“是啊，那你就快点讲吧，”王福泉暗自想到，“再这么吊下去，一会你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
“那就快说吧。”叶莫南微微一笑，高湛只觉得如履春风，觉得在自己最钦佩的人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讲的，没有什么不可以说道。
“是啊，”高湛笑着说道，“其实当初我家祖上原本是河边的渔夫，家中有兄弟二人，因为年景不好，所以在天霄宫来招徒的时候就将家中老二送了过去，原也不指望他能成材，只是想着他年纪小，如果天霄宫能招为杂役也可以有碗饭吃。”
“那个，”叶莫南若有所悟的问道。
“是啊，那个家中二儿子就是林旭。”高湛点了点头。
叶莫南这才展颜一笑，“原来是这么个关系。不过只是血脉关联的话，为什么会说是祖上呢？”
“林旭进了天霄宫后，没有想到紫霄真人慧眼识人，竟然将他收在身边，悉心调教，十年不到就步入炼气层。紫霄真人大喜过望，交待俗家弟子对家中老大一家也是大家关照，就是这样家里的日子也是一点点好了起来。再过十年，林旭奉师命下山，回返家中，恰逢兄长得到了第三个儿子，但是儿子一生下来就难产，杳无气息，医生稳婆均是无计可施。林旭一见便给此子生机未断，但是家中现有的医生医术不够无法医治，便给这小三儿渡了一口生气，然后将小三儿送到道观中，道观之中汇集了无数修行之人的意念，林旭调动意念将连绵不断的生机汇入小三儿的体内，这才救回他的一条命。林旭兄长感念林旭的恩德，并听闻林旭说一心修道，不再成家。便禀过家中老母，将小三儿记在了林旭的名下。其实林旭当时修道之心坚固，家中还有兄长可以承嗣，又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只不过是感念兄长、母亲一片爱护之心罢了。所以我们这一支一只奉林旭为先祖。后来林家老母、长兄相继过世，林旭名下之子与家中分家，带领家人离开，几经辗转改姓为高至今。”
“原来如此，是这么个祖上啊。”叶莫南此时心里大定，忽然对林旭的后人产生了无穷的兴趣。
“没有想到，高贤弟我们果然是有缘啊。”叶莫南哈哈一笑，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念头，“这是林旭的后人，虽然是名义上的，但是林旭只跟我一个人做过夫妻，那么他们是不是也算是我的后人啊。”
叶莫南的眼睛越来越亮。
王福泉暗暗吐血，主子啊，你的脑洞不要开的太大啊，林旭都死了三百年了，你没看高家都改姓了吗，当初林旭没有将名下嗣子当回事，现在就算林旭活着也不会当回事的。更何况林旭死前与你恩断意绝，你可不再太自做多情啊，还有林旭死得连渣都没有了，主子啊，你自做多情也没有人会去看的。
“叶哥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喊道。
叶莫南一怔，这才想到原来边上还坐着一个小傻子。
可是，叶莫南歪歪头，只见方然还在舔着嘴里的小棍棍，仿佛上面还留有着糖人的甜美，看着小傻子流着口水的样子，叶莫南厌恶的一皱眉头，真是不说话，只那么的坐着，还象是个人，一开口太打破形象了。
“叶哥哥，你笑得好傻啊。”方然混然不知叶莫南正在骂自己，傻呵呵地说道。
“什么，哪有。”叶莫南摸了摸下巴，一瞪眼“哪有。”
“真的啊。”方然认真的说道，“你笑得好象是吃了糖人一样，姆妈说我想吃糖人的时候就会这样笑。”
“混账！”叶莫南一瞪眼，真想给这傻子一巴掌怎么办，怎么能把玉树临风的魔道之主跟一个傻子相比。
王福泉也是一瞪方然，“你还是真傻啊，你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就算是主子现在有点那个，你也不能这么直直的说啊。”
“这样啊，小方然，”叶莫南扭曲着脸说道，“小方然啊，你成天想吃糖人可不行啊，你可是大孩子了啊，要学点别的才行啊。”
“这样啊，”小方然眼睛一亮，一下子蹦了起来，“那你可以带我吃肘子吗？”
“肘子？”叶莫南只觉得天上飞过一连串的乌鸦，“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你怎么会想吃这么粗俗的东西。”
“好吗，好吗，好哥哥，带阿牙去吗，”方然将身子投到叶莫南的怀里，扭得象根油条似的，小身子在叶莫南怀里拱来拱去，说道，“他们都不给我吃。”
“好吧。”叶莫南认命似的看着沾在自己身上的鼻涕，口水，还有粘糊糊的糖。
“但是你答应我啊，如果我带你吃了肘子，你要听我的话，乖乖地跟我学习。”叶莫南忽地涌起一个念头来，“这个只是在娘胎里憋成了这样，如果我能给弄好的话。”
“好啊，好啊。”一听可以有肘子吃，方然哪里会知道叶莫南话里有什么深意，拍着手知道，却不知道这个将他推入了怎么样的境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