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种粗活怎好叫你做呢，让我来就是了嘛。”香荷尝了口香糯可口的南瓜粥，整个身子刹那间就暖和过来了。
“嗯，那等一会儿所有的碗都由你来刷。”杜若想了想，觉得香荷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点头应允。
“啊——”她本来只是意思意思客套一下而已的，这天寒地冻的刷碗其实还是一件比较累人的事情的。
“我出去走走，你不要跟来了。”看了江之彦一眼，杜若就悄声地出了门。
“哦。”
石子铺成的小道上，还都是没有化开的残雪，一处处随意堆着显得分外寥落。
化雪的时候是最冷的，杜若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上边依稀还残留着江之彦身上的味道，清冷的，疏离的，还带着点淡淡的梅花香味。
梅花，杜若抬起自己的左手，左手腕上，那里曾经是一个花瓣状的胎记，如今上面却只是狰狞的伤疤。伤口会好，伤痛会忘记，但是这个疤痕却会陪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你尽然敢鼓动别人逃出去，看老子不打死你！”
那年，十六岁的少女家破人亡，被人贩子拐去了匈奴，在路上不止一次地尝试逃出去，但因势单力薄只能是一次次地被抓回来。人贩子为了将她们卖一个好价钱，从来都是打看不到的地方，但那次因为她鼓动了所有的少女出逃，怒极了的人贩子直接朝着杜若就将鞭子狠狠地甩了过来。那鞭子上面有倒刺，将杜若给打得皮开肉绽，左手腕瞬间鲜血直涌，几可见骨。
“施主怎么一个人站在门口？”
“我找住持。”杜若一慌神。
“那随我进来吧。”
午膳的时间到了，小沙弥是来叫住持去吃饭的，不想竟然在门口看到了兀自发呆的杜若，以为她是迷了路，就自作主张地给她带路。
“小师父年岁不大吧？”
“我今年虚岁十一。”
“这么大了？”杜若以为这个小沙弥至多八九岁的样子。
“我先天不足，从小就比同龄的孩子长得小一些。”
“那你是几岁来的大佛寺？”
“四岁的时候，我父母将我送来的，希望将我养在佛寺里面能活得长久一些，到了。”
言语之间，住持的房间就已经在眼前。
“我去替你向师父说一声。”小沙弥站在门前说着。
“那有劳你了。”
小沙弥笑了笑：“不客气。”
小沙弥不消片刻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我师父说女施主心中的疑惑，只有你自己能够想得通看得明白，对了，这是我师父要我给你的。”边说着边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
“住持他——”
“你还是回去吧。”小沙弥说着，“他是一个倔老头儿，如果他说不愿意见你了，就怎么都不会再见你的。”
杜若摩挲着手中的纸条。
“师兄……师兄……”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院子外传了过来。
“我在这里！”
小沙弥大声地应着，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小黑点朝这里蹒跚着跑过来。
“师兄，你让我等你与师父吃饭，我等得快饿死了，你们却还不来。”
“这是——”杜若看着这个小不点，很是诧异。
“他是我师弟，今年两岁。”
“两岁？”两岁的孩子就能够将话说得这么顺溜，杜若以为这实在是一件怪事。
“对，他可聪明了。”
小沙弥很骄傲地将小豆丁抱了起来举到胸前：“饿了是吧，走，师兄这就带你去吃饭。”
“师父呢？”
“师父他不吃，我们先吃。”
“噢。”孩子乖乖地应着，眼睛却直溜溜地盯着杜若看。
杜若心中一软：“姨姨抱抱，好不好？”
小豆丁瞬间很开心，整个身子扑了出来，小沙弥差点抱不住他：“你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差点要摔下去！”
“对不起！”小豆丁软软的声音对着小沙弥求饶道。
“算了算了。”
“姨姨做了好吃的，带你去吃好不好？”杜若点了一下孩子小小的鼻尖，笑着说。
“师兄也去吗？”
杜若看了看小沙弥：“当然去，都去。”
“他的父母呢？”走在路上，杜若突然对这个孩子的身世很是好奇。
“我也不清楚，就是两年前八月份，他就突然出现在了我们寺里。”
“两年前？”看了看小豆丁，“那他应该刚刚出生才是啊。”
“是啊，师父说有好心人在路上捡到了他给送到寺里来的。”
刚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若不是侥幸来到了大佛寺，这个小生命，他还有可能存活在这个世上吗？
“一直由谁照顾他？”
“我！”小沙弥很骄傲。
“你？”一个半大的孩子照顾另外一个孩子？
“当然，还有厨房的大娘帮衬。”小沙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花，姨姨，花——”小豆丁的注意力突然被开在路边的梅花给吸引住了，开心得手舞足蹈。
“你下来走，你这么重姨姨抱你很累的。”小沙弥一本正经地在一旁对着小豆丁说教着。
“姨姨累吗？”
“你下来姨姨牵着你走好不好？”抱着小豆丁走了这些路，杜若也确实有些累了，而且如今身怀有孕，也不敢太过劳累。
小豆丁思索了一下，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乖乖说好。
“这孩子是谁？”江之彦见不着杜若，出来寻了半天，却在半路上看见了这一幕。
小豆丁一见着江之彦，也不怕生，抛弃了杜若就跑向江之彦，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这……这是什么……”江之彦被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顺溜了。
“师弟过来，不可冲撞了施主。”小沙弥连忙将小豆丁拉了过来，“这是我师弟，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施主不要见怪。”
“师兄……师兄……”小豆丁摇着小沙弥的衣袖。
“你不要闹。”
小豆丁低下了头，眼睛里面含着眼泪，但还是很坚强地拿袖子给擦掉了。
“没事没事，你是喜欢那一位叔叔吗？”杜若蹲了下来，拉了拉小豆丁的小手。
小豆丁点了点头，但立刻又摇了摇头，思考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你又点头又摇头的，到底喜不喜欢这位叔叔？”
“喜欢！但叔叔不喜欢我。”
“谁说的，叔叔可喜欢你了。”杜若朝着江之彦使了个眼神：你赶快过来安抚一下这个心灵受了伤害的孩子。
“嗯？”江之彦愣在原地，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小豆丁有些委屈，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小心地抽噎着，他其实很想要忍住的，但是年龄太小了没有忍住。
“叔叔说他很喜欢你，他想要抱抱你，你给不给叔叔抱？”杜若直接瞪了江之彦一眼，江之彦莫名打了个冷战。
“抱抱抱。”江之彦一边说着一边冲上前来将小豆丁抱了起来，再不来觉得就会被杜若的眼神给五马分尸了。
“将军，师弟他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会不会。”江之彦偷偷摸了摸额头上的虚汗，确实是添了许多的麻烦。
“姨姨，饿了。”
“姨姨这就带你去吃饭。”杜若笑得很温暖。
江之彦心里面吃惊不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子，牙齿都还没有长全呢，就会争宠了，这要是等他长大了可还得了！
只是江之彦不知道的是，这个孩子，他是长不大的。
回到厨房，香荷就冲了上来：“哇，谁家的孩子，长得真可爱！”
江之彦本来想顺手将这个小豆丁丢给香荷的，但是无奈小豆丁死死抱住他不愿意撒手。
“师弟，放手，自己下来走。”
小豆丁显然很听小沙弥的话，老不情愿地下来了。
香荷忍不住总要去逗弄他，一会儿摸摸他的手，一会儿捏捏他胖嘟嘟的脸。
“姨姨。”小豆丁朝着杜若伸手求救。
“这位姨姨陪你玩。”杜若笑着拒绝。
“你不是说你饿了吗？香荷姨来喂你好不好啊？”
“师兄。”小豆丁只好转战小沙弥。
“杜若，你刚才去哪里了？”江之彦走到杜若身边，轻声问着。
“有些闷，随意出去走走罢了。”
“怎不同我说呢，我可以陪你一同去。”
“那就去吧。”
“啊？”
见杜若出去，江之彦连忙跟了出去。
“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答应了。”
“我想收养那个孩子。”
“刚才那个小东西？”江之彦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他是孩子，不是东西。”
“我知道，但是——”
“我与他一见面就觉得甚是有缘。刚刚寺里的小沙弥说他刚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若不是被好心人捡到，他就无声无息地死在了外边，都不知道父母是谁，我不忍心。”
“这个孩子是可怜，但也不能就这样收到了府里啊。”
“江之彦，只是收养一个孩子，这对于你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大的负担吧。”
“杜若，你只看着这个孩子可怜，对于他的身世一无所知，若是就这样将他带回到府中，你不觉得——”
杜若转过身：“我看着他的时候，总觉得他就像是我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江之彦知道杜若还在怪自己，若自己当时能够争一争，这个孩子也许还能够出世，他叹了一口气：“罢了，若你真是喜欢那个孩子，就带他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