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真正的爱,是为了让所爱的人幸福快乐,宁可将自己曾经的坚持,心甘情愿成一次又一次我愿意放弃。
1.
遇到凌寒时,琴音正拖着黑色时尚波点行李箱,站在候车室一面哈哈镜前,神情漠然地整理被风吹乱的长发。人流如织。看到镜中滑稽扭曲的形体,路过的旅客一个个依次笑弯了腰。
琴音的脸被拉得很宽阔,脖子却细得像长颈鹿。只是,本该忍俊不禁的她,不仅眼睛、眉毛和嘴依然固执地保持原位,相反,却淌出了一脸不合时宜的泪水。
凌寒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中等身材,皮肤洁净,只挎了笔记本电脑包,满身悠闲。他耐心地站在琴音身旁,一张接一张递着心心相印面巾纸,宛如与她是故人。
琴音理所当然地接过去,冷艳的脸,似宁静的湖,波澜不惊。
开始检票了。她拉起行李箱,径自向进站口走去。面对凌寒的殷勤,在心里,她只报以声声冷笑。这个时代,有太多男人,无时无刻不在制造短暂且仅供娱乐的艳遇。然而,女人与男人不同。男人需要的,多是昙花一现的激情。如同潮水,来得急,退得也急。女人渴望的,却是细水长流的幸福。是人生路上的一树花开,团圆和悦。因此,面对那些漫天播种,却无一粒结果的疑似爱情,琴音向来心如止水。
何况,她已有了肖舍利。
提到舍利,整颗心顷刻被掏空了,似莽莽荒原。琴音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何必形单影只,一个人跑到千里之外来散心。
旅客多得摩肩接踵。琴音盯着前面乘客的脚后跟,一步一挪,直到列车轰隆隆开动,才找到自己的座位。她想把行李箱放到头顶的架子上,试了几次,额上已微汗渗透,却终究徒劳。
“让我来。”一只修长且纹路细腻的男人的手,姿态优雅地向垂头丧气的她伸过来。一抬眼,竟是在候车室给她递纸巾的男人。
琴音愣愣地,一时不知说什么。凌寒先自笑了,一抬手将她的行李箱安置妥贴,然后在对面坐下来。
琴音微微点头,算作感谢。
“你是我见过的,最爱哭的女孩。不过,从现在起,所有的痛苦,都会戛然而止。”
琴音眼中飞出一个问号。不置可否。
“因为,我知道人生的奥秘。”凌寒神色诡密地说。
琴音一下子来了兴致,好奇地问:“是什么?”
凌寒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装作一头雾水:“你不是聋哑人啊。”接着又说:“那么,你会笑吗?笑一个我就告诉你。”
琴音试图装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而,现在她能做到的,只是勉强让嘴角向上翘了翘。
凌寒凑过来,他的眼窝很深,目光久久停留在琴音脸上。琴音低下头。她不喜欢与人对视,尤其是素昧平生的陌生男人。
这时,她听到凌寒说:“人生的奥秘只有六个字,不会永远如此。”
2.
琴音深爱舍利。从22岁起,整整6年,他是她唯一身心相许的男人。
舍利亦疼琴音。休息日,他总会系上草绿色围裙,做营养大餐给她补身体。两人产生了小矛盾,每次都是舍利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有,舍利的工资卡,一直交给琴音保存,每年,自己不菲的薪水流逝到哪里,亦从不过问。并且,舍利对琴音的父亲亦是非常孝顺。只要老人有事,无论何时何地,只需一个电话,他总是第一个跑到她身边帮着料理……
然而,凡事总有不足。当琴音满怀憧憬,羞涩地向舍利提出结婚时,突然发现,自己爱上的,竟然是时尚前卫的不婚族男人。也许是父母失败的婚姻对他幼小的心灵产生过深深地伤害,又或许是因为不愿担负起家庭的责任,总之,舍利语气确定地告诉琴音,对结婚,他没有丝毫兴趣,今生,他将永远走在婚姻之外,不会娶任何女子为妻。
琴音脸上的笑容僵住,像旋在半空的灯,摇摇欲坠。她听见心里有什么,砰地一声,摔成碎裂。多年来,她不知多少次梦到自己穿着雪白的婚纱,被舍利深情地环着腰,幸福出一脸的甜蜜。然而,又不知多少次了,只要自己提到结婚,舍利眼中的光芒,便会顷刻黯淡下去。流年里,她对舍利的失望,一天天增大,如同堆在墙上的雪花,一片接一片,累积成冰。
虽然,舍利对她说:真正的爱情,没有必要用一张形式主义的纸片来宣扬和证明。我们有爱情,彼此有承诺,在一起也有美好的生活,这已足够。
只是,一个又一个夜晚,望着躺在身旁酣睡的舍利,琴音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怀疑。她觉得,如果舍利付出的是真爱,为何不能给自己一份稳妥的婚姻?如果他决意与自己相守一生,又为何,不愿意跟自己结婚生子?如此,各种负面的猜测,日复一日在胸中波涛起伏,似动物的牙齿,啃得她失落的心,生疼。
凌晨,她挪开舍利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臂,情不自禁想起了凌寒。想他落在自己身上柔情似水的目光,还有那句饱含智慧的“人生不会永远如此”,以及在车站分手时,他轻轻握着她的手,眼含深意地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有人说,抵达不了婚姻的爱情,最终只能死无葬身之地。那么,凌寒,是否就是叫醒自己生命黎明的那个人?
3.
事情的发展,果然朝着凌寒预期的方向。两人很快见面了,并且,从第二次见面,就再也分不开。
吃过晚饭,凌寒带琴音去温泉游泳。当琴音脱去厚重的衣服,穿着泳衣进入水池,整个身体顷刻被温暖团团包裹。热量从脚底、腰间、手腕、甚至是腋下出发,不断地通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每一个毛孔,一点点地向体内渗透。琴音的身体飘浮着,轻得似一掬绸。她觉得,突然间,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青春逼人的二十岁。这时,凌寒游到她身旁,轻轻捉住她的手,热热的唇,湿漉漉地覆盖下来。琴音的心,悄悄地挣扎了一下。眼前飘过舍利的脸,像是进行某种报复,她的身体,没有动,任由凌寒拥在了怀里。
自此,琴音与凌寒的交往,一日日密切了。知道他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有房有车,离异无孩,至今单身。凌寒的别墅,她去过几次。装修虽谈不上豪华,却十分精致。
尤其令琴音感动的是,交往没多久,凌寒就向她求婚了。情至深处,他大声唱着庞龙的“幸福两口子”,琴音听得满心是泪。
结婚前,她去舍利那里收拾东西。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放满了两人在一起的零碎回忆,仅情侣银戒就有十几对。琴音告诉自己不要哭,却还是没能控制住,情不自禁又红了眼睛。舍利靠在门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她。她的肩膀抽搐着,喉咙发出轻微的哽咽声。舍利掐灭烟,从身后拥住她:“别离开家,好吗?”
琴音的心颤抖了一下,轻轻挣脱他,提起包走到门口:“我要结婚了。”
“可是,我是真地爱你。请你相信。”舍利略略嘶哑的声音,自身后重重传来。
琴音硬了硬心肠,丢下一句:“对我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
4.
婚礼很华美,除去换了新郎,一切都是琴音梦想的样子。
将近而立之年,她终于如愿以偿,可以安稳在婚姻里。她想,在时光的落花流水中,舍利会慢慢淡出她的生活,她的回忆。自此,她要把凌寒放在第一位,如同所有的贤妻一样,相夫教子,好好过日子。
只是,琴音不知道,世间的某些幸福,总是一边盛开,一边飘落纷纷。结了婚的凌寒,如同单身一样,仍然喜欢四处游荡。大部分时间,他不是在外面,就是在去外面的路上。甚至,不到三个月,琴音已经从晚归的凌寒身上,嗅到了其他女人的气味。
那晚,琴音实在忍无可忍,拿起凌寒印有红唇的白衬衫质问:“已经结婚了,你该对我负起责任!”
凌寒醉意醺醺地望着她,眼中星光点点,泊满了嘲笑:“傻瓜,男人怎能被一纸证书束缚呢?地球人都知道,婚姻束缚的,只是女人。”
她顷刻呆住。心的温度,一寸寸变冷。她想到了舍利,那个不愿给她婚姻,却与她相濡以沫整整六年的男人。爱情是什么?婚姻又是什么?难道,爱情与婚姻,果真风马牛不相及吗?她感到,自己真的被搞糊涂了。
离婚后,琴音搬回家,与父亲同住。她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一直以来,是父亲与她相依为命。
窗外的天,一点点暗下去。她靠着父亲的肩膀,眼泪秋叶般,纷纷坠落。
父亲说:“女儿,别担心。这一切都会过去,人生不会永远如此。”
她怔住。原来,这句在自己眼中充满哲理的话,不仅凌寒知道,当了一辈子小学教师的父亲,亦是心知肚明。也许,这世间,糊涂的人,只有自己。
然而,第二天,父亲却突然晕倒了。是蛛网膜下腔出血,很严重。正当琴音手足无措时,舍利出现了。他来得相当及时,如同雪中送炭。先是给父亲换了病房,又请来专家小组会诊,接着,从买饭到陪床,整整一个月,他一直守在父亲身边。望着他忙碌的背影,糖果般的甜蜜,如同四月的刺槐花开,一点一点入了琴音干涸的心。
5.
父亲出院后,琴音去找舍利。
恰逢早晨,阳光在眼前开着硕大的花,照了她一身暖暖的金橙。门锁着。摁了许久的门铃,里面没有动静。她想,舍利也许去晨练了,抑或,这里已住进了新的女主人。琴音的目光,似即将熄灭的火柴,渐次黯淡下去。她拿出钥匙,门啪地一声,跟以前一样,轻易地打开。
舍利站在门口,递过来一大束红玫瑰:“欢迎回家。”
琴音脸一红,低声说:“我是来道谢的。这些天,谢谢你帮我照顾爸爸。”
不由分说,舍利早已拥她入怀:“琴音,你该知道,我爱你。我能为你做一切。除了,那个你想要的红皮小本。”
琴音伏在舍利胸前,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瞬间,化作倾盆:“舍利,你就是我想要的,跟你在一起生活,就是我想要的。只是,我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是你想要的吗?”
“当然。你一直是我唯一的爱。”
“以后,我再不逼你结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等琴音说完,舍利已吻上了她的唇。
周末,琴音把她和舍利的衣服送去干洗。出门时,舍利神色诡秘地说:“亲爱的,送衣服去干洗前,一定要检查口袋。至少,要检查一下我的口袋,因为,我喜欢在里面放一些贵重物品。”
琴音疑惑地看着他,手向他的西装口袋摸去。然后,她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盒子。打开一看,竟是一枚漂亮的钻戒。
琴音的心,像置了一面小鼓,砰砰砰,加速跳着。她望着舍利,舍利亦望着她:“琴音,我爱你。我想让你开心,我也需要你开心。所以,我愿意做出一些令你喜出望外的事情,来使你高兴。”
琴音的泪,簌簌滑落。她知道,自己的日子,已经锦绣山河了。
这时,舍利单膝落地,十分虔诚地说:“亲爱的,你愿意嫁给我吗?”
琴音盯着舍利,傻笑良久。终于,她扑向那个温暖的怀抱里,似抵住了一生的依靠,快乐地喊着:“我—愿—意!”
原来,爱的真谛,不是充满甜蜜的浪漫情节,亦非徒有虚名的婚姻形式,甚至也不是一生一世的忠诚约定。真正的爱,是为了让所爱的人幸福快乐,宁可将自己曾经的坚持,心甘情愿成一次又一次我愿意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