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加长房车穿过夜幕下的闹市,几乎无声地泊进多伦多古醸酒厂区。司机轻轻拉开车门,递过来一脸的彬彬有礼。我提起夜礼服的宽幅裙摆,下了车。艾伦已立在不远处等候。黑燕尾服、白领结、白手套,他由本世纪的“雅皮”摇身变为维多利亚时代的绅士。
悬在铁柱上的街灯辐散出柔光,把维多利亚时代的红砖房和绿窗棂笼在谐和的怀念中;无风,五彩的酒幌却诱惑地摇转。我嗅到了空气中弥漫了将近两百年的酒香。
艾伦邀我陪他出席“蜕变”慈善化妆派对,我原本不肯答应,直到我看到了他为我准备的全套行头。假发是金晖下的一簇簇波浪,总让头发如清水挂面的女人向往。紫薰衣草色的礼服,似乎长出一只华丽而忧郁的魔指,正点中我Fantasy(幻想)的穴位,立领含蓄,在腰间高高收抑,随后奔放地舒展裙摆,摇曳生姿,而裙摆下竟是轻钢丝架的裙衬!领口、袖口、裙边无一遗漏地镶满浪漫的蕾丝……鞋子是意味深长的藤萝紫,像从歌剧中走出来的,一声低吟,唤醒了潜伏在我心里名叫“虚荣”的鬼精灵。
我披挂着这全套行头,把手伸入艾伦的臂弯,便进入了角色。我放轻步伐。走在古老的红砖地上,连脚心都开始怀旧。不远处,好莱坞的一家电影公司正繁忙地取景。
没准儿我们会被拍入镜头。艾伦说。
你在维多利亚时代见过我这样的中国面孔吗?
也许见过一、两个。
肯定是裹脚的!我促狭地一笑。
我喜欢的是小脚女人,不是裹脚女人!
看来男人在缓慢地进步,我却把自己套进了钢丝架子!
藏在别人的衣服里,做另一个女人,不是很有趣吗?
我耸耸肩,God Knows!(上帝才知道。)
艾伦慨然地说,每次到这儿,我都感到古老的神圣。
那你一定没去过紫禁城,那里的灰砖地更古老。
在“比古老”的游戏中,出生在加拿大的艾伦永远是输家。对于我,紫禁城古老,但不陌生,而陌生,意味着神秘。古酿酒厂区的咖啡屋、巧克力作坊、酒吧……藏着我在西方古典小说里读不到的故事。艾伦不懂这些。他和我刚约会了三个月,甚至还不知道我老家的名字。
神秘的西方,包括西方男人,大概是我移民加国的动力之一。我前夫是一本敞开的书,我熟悉他身上的每一个标点符号。我和他曾在中国南方的都市拥有一处公寓,两辆汽车,一只名狗,而最重要的,还有一个七岁的聪明儿子。我前夫是一家建筑装修公司的老板,应酬24/7。天生没酒量,但天天喝狂酒,午夜时分回家呕吐,使家里每一样东西的每一个毛孔都渗满馊气。如果世上真有女人因为气味离婚,那我必是其中之一。搬到多伦多后,凭我在国际电脑公司工作的经验,没费太多周折,就找到了一份项目经理的工作,但在爱情上却一直“失业”。周围人也热心为我牵线,但对方,中国男同胞,一听我有个即将从国内搬来的儿子,个个头便摇得像拨啷鼓。后来我的一个苏格兰老大妈同事,介绍了我认识艾伦。老大妈说,加拿大男人,她特地强调,土生土长的加拿大男人,见孩子就爱,不管是不是自己生的!对别人生的,爱得还更凶!
我在和艾伦第一次约会时,就给他看了儿子的照片。艾伦衷心感叹:他好可爱!他什么时候到多伦多?我很想见到他!艾伦一句话就赢得了我的好感,何况艾伦脑子中的文字,还有许多我不懂……
在完整保存维多利亚风格的古醸酒厂区,举办以维多利亚时代为主题的慈善派对,称得上贴切。我随艾伦走进派对会场:一幢庞大的厂房,据说其内装修出自多伦多最前卫的设计师之手。没有想象中纯毛手织的红地毯,也没有精致的桌椅和餐具。一间酒吧被两棵枫树掩映,占据中心位置,而分散在酒吧四周的人工树桩,便权作餐桌了。靠墙的自助餐台上摆满多国美食。几百位身穿维多利亚时代盛装的男女来往传梭,播散着酒、香水、刮胡水、去狐臭水、还有樟脑丸的混合气息。我猜想全安省和E-Bay上的维多利亚古董都被抖落出来。会场尽头是一座简单的舞台。乐师们正一脸正色地调音,个个都是“甲壳虫”乐队般的奇异装扮。空中七颜八色地悬满了蝴蝶。毛虫转为蝴蝶,为“蜕变”。每人都想尽快摆脱毛虫状态,化身为蝶。
这个地方是不是有点不搭调?我对艾伦说。
这叫古典遭遇时尚。
像森林中的野兽舞会……
你以为人和野兽的距离很遥远吗?艾伦竟哲学了起来。
不过人学会了酿酒。
我和艾伦从侍应生的银托盘里各拿了一杯香槟,算正式进入了派对。这一杯香槟足以把我雷倒,我只好小口地啜饮。侍应生不停地递过来奶酪、蟹饼、微型皮萨……
艾伦突然警觉起来,像麋鹿听见狼的喘息,他说,我听到了教父的声音!没有风,他的沙哑声音都会传出十英哩。
教父是谁?
教父不是真名,是绰号,艾伦告诉我,教父的祖辈从意大利西西里移民到加拿大,在安省的王爵谷和黑手党勾结,建蔬菜基地起家,从此垄断加东的蔬菜业。艾伦说“西西里”这个词时,语气中藏着出身正宗苏格兰血统的倨傲和不屑。教父嘴里含着银汤匙出生,发出的第一声哭喊就震落了邻居房顶的鸟巢。年少时带一班男女花天酒地,成人后厌倦了圆白菜和西兰花,学了个MBA,成为家族中投身金融业的第一人。艾伦和教父曾同时就职于“金箭财团”,最近两人竞争市场营销副总裁的位置,结果教父取胜。“金箭”裁员,教父又耸动老板炒了艾伦的鱿鱼,算彻底铲除隐患。
既生瑜,何生亮。我说。
你说什么?艾伦一脸迷惑。
我没法向艾伦解释。艾伦没读过《三国》,他对中国的认识还局限于狮子舞和春卷。把《三国》介绍给他,绝对任重道远。
我丢了工作,等于丢了Status(身份)!我不得不到廉价的高尔夫俱乐部去打球……这样的痛,你懂吗?
我不懂,我老实无比地回答,至少你还打得起高尔夫,想想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大众……我开始引用中国七十年代的流行语。
派对的最大问题是:你总能见到你最不想见的人!艾伦愤愤。
这难道不是生活中的最大问题吗?这一次轮到我扮哲人。
转瞬间教父就到了我和艾伦的面前。他人高马大,歪戴高礼帽,黑燕尾服下露出耀眼的红马甲,在马甲的第三颗纽扣上拴着一条指头粗的金表链,这还不够,最夸张的是他拄着镶金手杖!
艾伦!我的朋友!教父张开双臂,给艾伦一个熊抱,见到你,总是很开心!语调中充满侵食者对被食者的友好,随后他迅速把目光转向了我,这位女士是谁?
莎拉。艾伦回答。
教父捧起我的手,重重亲吻了一下,把口水慷慨地留在我的手背上。我心里怪怨艾伦没为我准备一副手套。细节失误。
你是日本人吗?教父问我,超级高声把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我不知道该把你的问题当恭维,还是轻视……我说。
我看你像日本人!教父并不理会我的敏感,一味武断。
这时派对已开始,女主持人拖着夜礼服的长摆隆重登上舞台,手腕上的八只手镯叮当作响,铃声般,让人群霎时安静下来。一共八只,我细细数过。她穿的金色夜礼服,似乎刚从大英博物馆里租出来的,布满纯金丝绣的繁复花朵,透着皇家的霸气。她叫伊丽莎白。尽管她把黑西装换成了金礼服,我还是凭她的高颧骨、深陷的眼睛、鹰勾鼻子轻易认出了她。她是让人过目不忘的女人。
伊丽莎白是绿银行的总裁,加拿大商界最有权力、最有影响力、也是赚最高薪水的女人之一。新年过后的第一个月,她就有五十万加元入袋。两星期前她的大幅照片还登上环球邮报的头版。她是妇女的楷模。很多热衷女权的妇女,更是她不悔不改的粉丝。
伊丽莎白作为慈善组织“蜕变”的董事会主席,骄傲地宣布,前一年“蜕变”筹得善款三千五百万加元,为众多街头流浪汉提供住处,安排就业,帮他们戒酒、戒赌、戒毒,对他们进行心理辅导……使他们回归到正常生活中。
接着她开始娓娓讲述身世。来自西班牙乡村,父亲是酒鬼,母亲无力养活全家。她在五岁那年随父母移民加拿大,靠慈善组织的资助完成学业。她从小的最大愿望就是以慈善回馈社会,现在终于梦想成真……说到结尾处,她喜极而泣。
我很受感动。我低声告诉艾伦。
艾伦耸耸肩,如果这个故事,你已经听过了五十遍,你还会感动吗?
教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个女人,永远都是冠冕堂皇!捐的是绿银行的钱,她不过是来盗取荣誉罢了。
谁不贪吃蛋糕上的奶油呢?艾伦反问。她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你不了解这个女人。她站着撒尿!
我忍俊不禁,心想这形容倒别致。
看来你和她之间的官司还没了结?艾伦的语气不无幸灾乐祸。
了结?到我进墓地那天,才会了结!教父开始咬牙切齿,你能相信吗?当年她告我******,你看我会骚扰她吗?她的狐臭能把我熏倒!
接下来是各式人物的发言。来自政府的、企业的、社区的、教会的代表,你方唱罢我登场。
教父打了个长哈欠,转身去酒吧拿酒。艾伦告诉我,二十年前,伊丽莎白在教父手下工作时,被教父骚扰,把他告上了法庭。伊丽莎白胜诉,随后转到绿银行工作,从此平步青云。最近,伊丽莎白刚和老公庆祝了三十年“珍珠婚”,却爆出与退役的冰球中锋偷情的绯闻。教父重金从狗仔队手上买到一张两人激吻的照片,就开始敲榨伊丽莎白。伊丽莎白可不是见花落泪的女人,一怒之下又把教父告上了法庭。不过负责此案的法官是教父多年的老朋友,伊丽莎白的胜算不大,再说公众对“艳照门”案从来都是兴奋多于同情。
这时台上的伊丽莎白不无尴尬地解释说,两位特约讲演者,一位因女儿生病不能到场,另一位因堵车还在路上。
整个派对是为流浪汉的“蜕变”办的,却没有一个“蜕变”了的流浪汉出场。我评论道。
再过几年,你参加这样的派对,就会忙着周旋,无心评论了,艾伦拍拍我的肩膀说,声调像资深心理医生。
大约半小时后,一位特约讲演者终于露面。伊丽莎白如释重负地把他引上舞台。我惊讶地发现,这位名叫汤姆·古德汉的流浪汉正是路人皆知的“养鼠人”!
清晨,他常站在市政府附近的十字街头,一边吸烟,一边读小说。五只小白鼠乖巧地趴在他的肩头。成千上万的行人从他身边鱼一般地游过,匆忙奔向办公楼,只有他悠闲自得。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似乎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实姓,大家都叫他“养鼠人”。据说他曾有过收入不菲的职业,在郊区供着一栋房子、两辆车,后来因为酗酒、婚变、失业而变得无家可归。生活有时像滑雪,“downhill(向下滑)”时,眨眼间就会抵达谷底。不过他在街头寻到了安宁,融入了城市的风景。
养鼠人身着质地粗糙的燕尾服,像一个误闯盛宴的搬运工。他把手插进裤袋,觉得不妥,又仓促地抽了出来。在聚光灯和镁光灯的交错袭击下,他的脸色骇人地苍白。他磕磕绊绊地讲了几句话,感谢慈善组织、父母兄弟等等的拯救。我怀疑他在背诵讲演稿。众人报以热烈的掌声,几位白发女人还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滴。连养鼠人都转变了,在这座城市里还有什么人不可以被转变?
养鼠人走下台,路过我和艾伦。
很高兴再见到你。我说。
你怎么认识我,年轻的中国女士?他轻掀礼帽,算是向我问候。他倒认定我是中国人。
你是多伦多名人嘛。
我是异类。
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你。
Life is full of surprises(生活中充满了意外)。
你的小老鼠们,还好吗?问候北美人的宠物,永远是自然而又受欢迎的话题。
他深叹一口气,前一段时间,最老的一个病了,你知道,他们就像我的孩子,我急坏了,这年头看动物医比看人医贵得多,我实在承担不起,也不想让我的小老鼠们再露宿街头,就向慈善组织求救。你看,我就被当成了蜕变的典型……
我瞠目结舌。
艾伦摇摇头,亏你做得出来!
这时,一个穿黑风衣、梳马尾辫的男人举起长镜头的相机,抓拍养鼠人。
嘿,下次你最好征求我的意见!养鼠人不满地扮了个鬼脸,随后对我说,要不是为了我的小老鼠,我才不来受这份罪!
教父端着满满的一杯酒走过来了,脸上露出浓浓的兴趣,嗨,养鼠人!他重重地拍了一下养鼠人的肩膀,声音已有七分醉意,你迟到了!
我迟到了也不用向你道歉!养鼠人被惊了一跳,回敬道。
说实话,路上真堵车了吗?还是你大白天就喝多了?教父一脸诡秘。
养鼠人明显恼了,胡茬灌木般僵硬起来,管好你自己的事儿吧,我看你才喝多了。
你还不承认!教父无忌地笑起来,全城的人都知道你的那点小秘密。
教父就像一头闯入精美瓷器店的公牛,肆无忌惮地撞碎一切。我心想。
全城的人都知道我的小秘密?哼,养鼠人说,你知道吗?我的祖辈,在这里开过酿酒厂!辉煌过很多年!语气显示出骄傲,在搏斗场上被刺伤却不肯立即倒下的骄傲。
一刻静默,漫长的复杂的静默。艾伦、我,还有教父,面面相觑。
如果家族没有衰落,这整个的古酿酒厂区,这多伦多的名胜,应属于养鼠人,可他在这复古的时尚派对中只是一夜过客。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一个影子飘忽而过,那是历史。历史冷冷地俯视现实。
尘归尘,土归土。我低声说。
我想你的祖辈是得不到安宁啦!教父继续用语言的刀子剜挖。
养鼠人说,我得喝一杯。我喝多了,就成了酒鬼;你们喝多了,不过是一时高雅的疯狂。说罢拂袖而去。
是的,一时疯狂。酒过了不知多少巡。人们仍不停地涌向酒吧,像飞蛾扑向灯火。音乐激昂起来,舞会开始了。男人们甩掉了领带,女人们咯咯地笑着,风骚地撩起长裙。派对像一列享乐的火车,加快了速度。
可能是香槟在起作用,我开始头晕。走进在洗手间,往脸上扑了些冷水。我看到伊丽莎白正对镜补妆。她似乎使出打磨铁板的力气,用粉扑往脸上涂粉。她从镜子中捕捉到了我好奇的目光,说,到了我这个年纪,保持美丽是很难的。
她的皮肤像越南制造的粗糙米纸,脸上的肌肉横向呈现,鼻头透着胡萝卜的颜色。她在顽强保持的,是从不曾有过的美丽。她的手势突然凄怆起来。她叹口气说,我一直羡慕东方女人,你们老得慢,也不用化浓妆……这个呼风唤雨的女人,流露出了一瞬的无助。
我和伊丽莎白一前一后走出洗手间。有人在背后叫我们的名字。我们转过头,看到教父、艾伦还有养鼠人正聚集在灯光昏暗的走廊尽头。
我和伊丽莎白走过去。空气中漂浮着青草被燃着了的气味。
你们在干什么?伊丽莎白惊讶地挑起右眉。
艾伦神秘地晃晃手里的一个小白纸卷,这个你都不认识吗?
伊丽莎白惊讶起来,看不出来嘛,你这么个雅皮,怎么也喜欢大麻?
我当年可是嘻皮!这东西尝多了。以前越嘻皮,现在越雅皮,这叫物极必反。艾伦说。
我没料到一个丑兮兮的小纸卷,竟把这三个男人吸引到一起,他们在十几分钟前还彼此舞弄唇枪舌剑。
怎么样?敢不敢在这儿吸一口?教父挑衅地问伊丽莎白。
怎么可能?养鼠人说,你看她,打扮得像个尊贵的女王!会像我们这么没档次?
不料伊丽莎白夺过艾伦手中的大麻卷,吸了一口,随后闭上眼,做陶醉状。
哈哈!教父朗声笑起来。他把大麻卷接了过来,猛吸一口,随后说,真甜呀!
伊丽莎白毫无表情地看了教父一眼。
这时教父突然把大麻卷递给了我,尝一口吧。
我本能地立即摇头。吸毒?在我血液里从来没有过对毒品的向往元素。我想。
不然你白活了一辈子!教父居高临下地看我,像看一个刚跳下运萝卜卡车的乡巴佬。
没那么严重吧?我拖延时间,设法脱身。纸卷上留着教父的唾液,还没吸,我已产生呕吐念头。
当然严重!教父对我围追堵截。
尝一口吧,没什么了不起的,养鼠人说。
你既然想加入这个俱乐部,就得付出一点代价!伊丽莎白说,蜕变,要像往面包片上涂奶油一样,把每一个毛孔都填满。
我转过头期待地看艾伦。他不置可否地微笑。他不会挺身而出,在他的燕尾服下装的只是一个壳子。我对英雄救美的幻想在他身上得不到实现。
在众人睽睽之下,我抖抖地接过了大麻卷,犹疑地吸了一口。味道有一点甜,不是糖果般的甜,而是莫名其妙的甜。
众人满意地嬉笑了,终于决定放过我,回到派对会场。
我的头炸裂般地痛起来。我以为自己将很不光彩地死掉,明天一早就上华文报纸和网站的头条。我甚至拟出了大幅标题:大陆女移民在疯狂派对中吸毒身亡。记者们异口同声地以我的悲剧为例,告诫移民女子慎与西人交往……
音乐骤然而止,会场陷入无底黑暗,众人同时发出惊叫,接着像森林中的群鸟,叽叽喳喳地议论。
不知停电是意外,还是人为的噱头,但短暂,只话剧幕间换道具的工夫。灯齐刷刷地亮起来,一个女人像被刺中般发出一声惨绝尖叫,众人循声望去:
教父仰面躺在地上,脸色青白,气息奄奄,胸口上插着一把长长的切肉刀,鲜血由刀锋处汩汩流出。
艾伦、伊丽莎白、养鼠人、还有我站得离教父最近。我看了一眼艾伦,用目光的冷刃结束了和他的约会关系。我注意到自己手上溅有令人怀疑的红色,是红酒、草莓汁、酸果汁,还是鲜血?我给自己起英文名字“莎拉”,谐音“杀啦”,难道在潜意识中一直隐藏刺杀念头?可他们三人也有动机,也有能力……
警笛声由远而近……
(简体版发表于《小说界》2010年第1期,繁体版发表于《世界日报》2010年2月3日至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