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在老家务农,日子过得很不咋样。结了婚,有了孩子,更是捉襟见肘,便写信求我帮他一把。常言说救急不救贫,即使给他寄上三五百元也只能解一时之困呀!思忖再三,我便寄去盘缠,让他到西安来搞点小生意什么的。侄儿见信后带着媳妇立即赶到西安。我帮他安顿好住所,又给了些本钱,侄儿便从康复路市场批发点小物什,在露天的地摊上零卖。钱是赚不了多少,也辛苦,可总是比在老家农村要强些。
这样过了半年多。一次,侄子找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嘴里不清不混地说:“叔,家里转来这封信。我……我要成名人了!”说着,目光竟流泻出一缕自豪的神色来。
“嘁!”我莫名其妙却又觉得这孩子神经有毛病,“你,你能成什么名人?”我抖开信来,果见那是一个铅印的通知:《<当代青年诗人名录>入选通知书》。通知上填写着侄子的大名,内容大意是:为了振兴诗坛,让新诗走向世界,让世界认识中国当代青年诗人的风采,决定编辑出版这本发行海内外的名人录。经编委会反复筛选,选定1000位青年诗人入选此书,你荣幸入选……然后是寄相片、寄简历、寄代表作等等事项,最后一项是入选者寄200元编辑费,汇入某某市某某银行,账号是……
我长长吁了口气,把通知扔给侄子:“这玩意儿我收的太多了。”
侄子说:“你写了半辈子文章,肯定入选过不少名人录?”
我冷冷地说:“可我一个也没‘录’。因为我写的那些狗屁文章根本成不了名!”
我问侄子:“你都写过什么诗?在哪里发表过?”
侄子说:“我是受你的影响,喜欢诗。可没发过。那年,一家杂志社办青年文学函授班,我报了名。后来,人家编了本学员作品选,让我交了30块钱,给我在上面登了一首诗,总共8行。”
“还有呢?”
“没有了。”
天啊!总共8行诗,还花了30块钱,才发在了一家杂志社自编的小报上,于是便成了当代青年诗人,还要上名人录,名扬海外!这是在讽刺社会还是在演绎新的《天方夜谭》?
“荒谬!无耻!”我从心底诅咒那些以编形形色色的名人录为名骗取钱财的人!真的,这些乌七八糟的通知我见得太多了,而各种报刊对这种丑恶现象的揭露抨击为数不少,可此风为何屡禁不止呢?且每个通知下面都列有编委会名单,每个名单上都有几位在文坛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看到这些我所尊敬仰慕的名作家被人家“拉大旗作虎皮”,心里真是无尽的忧郁与苦涩!
我对侄子说:“我劝你不要捞此虚名,你不是名人,叔我也不是。你辛辛苦苦挣俩钱也不容易!算过账么?一个人收200,1000个人就是20万。我出一本集子才用一万多元,他们不是骗钱又是什么?”
侄子当面说:那就算了,可后来我知道他还是把钱寄去了。农村孩子,毕竟抵挡不住名的诱惑!
引诱一个写了8行诗的农家子弟拿自己的血汗换一顶当代青年诗人的桂冠(实际上是“皇帝的新衣”),误人子弟,戏弄社会,只为肥自己酒囊饭袋,敢问这帮人:“还有良心吗?”
风里来,雨里去,侄子还在蹬三轮、摆地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