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企渔第一次在詹宅的老板沙龙上露面,风度翩翩,沉默寡语,很酷的样子,很吸引大家的视线。特别是女主人朱海棠,更是频频把好奇又亲切的目光投向他。
这天晚上,她穿了一袭黑色无袖丝绸旗袍,斜襟上点缀着几颗晶莹的玻璃圆纽扣,头发盘在头顶,有一支翡翠玉簪斜插着,颈脖更显得粉雕玉琢。她的皮肤白皙细腻,瓜子脸,大眼睛,薄施粉黛,风韵流动。她见别的客人都在谈笑风生,唯独谈企渔不吭一声,权当听众,就满脸灿烂地把话锋指向他:“谈先生,你也说几句呀,你不会嗓子有点不爽吧?”
谈企渔顿显窘迫,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柔和多了:“诸位,我给大家猜个谜吧,助助兴。”
朱海棠水汪汪的眼睛瞄着他:“谈先生,快说谜面吧。”
谈企渔清了清嗓子,说:“有一样东西,人人身上都有,不分老少和男女;家家户户都有,不分豪宅和寒舍;说值钱,却不值钱,说无用,却很有用。打一件生活用品。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沉默。片刻之后便是咳嗽声,打火机打着火苗的声音。
赵村楠抢先答道:“是三、三夹板吧?三夹板销量大呵,家家户户用得着呵,价格也便宜。是吧?”
众人大笑。笑够了,却没有人附和赵老板所说的谜底。
谈企渔微笑:“我提示一下,‘人人身上都有’。赵老板,你身上带着三夹板出门的吗?
这也太不方便了吧。”
众人又笑。
年过五旬的荷滇绸缎行老板秦双杉在小城商界有“智多星”之誉,他打了个响指:“企渔兄,莫非你说的是我绸缎行出售的绸缎吧?现在这个世道呀,盛哟。遍身绫罗者,也是养蚕人哪。江南人家,穿它一件绸缎衣裳,不是难事呀,很普通的,价钱确实也不怎么贵,可以做到‘人人身上都有’。我看哪,谜底是绸缎。”
谈企渔说:“也有人不喜欢、或者不习惯穿绸缎服装的,秦老板没有找准谜面的实质,光为自己的绸缎行拉生意,也不看看场合。”
众人又哄堂大笑。
文质彬彬的宋存另说:“会不会是书籍报刊?这种东西说值钱却不值钱、说无用却很有用,家家户户都有的。”
谈企渔落座:“宋兄是书商,这样破谜,可以理解。但书籍和报刊是有用的,不能于‘说无用却有用’之类,它从书店里一出来就是有用的。”
宋存另拍拍膝盖:“如此说来,是不怎么妥帖。”
过早秃顶的吴淡富说:“我看是盐,食盐。这种东西家家都有,人人不可缺少。”
谈企渔摇摇头:“我的意思是说,人人身上都有,不分老少和男女,都有,不仅仅指家里都有。”他再次作提示,又觉得仍没把意思说透彻。
朱海棠走到谈企渔身前,朝他细细打量了一番,弄得他很不好意思,手下意识地提起,摸了摸衬衫上的一颗纽扣。
她突然咯咯笑起来:“谈先生的谜语难不倒我。”
坐在谈企渔对座沙发上的詹梦迪兴致盎然:“海棠,你知道谜底就说出来,别难为大家了。”
朱海棠眼睫一眨:“纽扣!”
众人一时都感到莫名其妙,面面相觑。细细一琢磨,纷纷附和:“是的、是的,是纽扣,是纽扣……”
“这能说明什么意思呢?纽扣有什么意思呢?”郑三搬虽然勉强同意采纳这个谜底,但不知谈企渔为何有这个雅兴,脱口道出心里的困惑。
朱海棠说:“这个意思嘛,也不难讲,就是说谈先生身为时装设计师、制衣公司的老总,他很喜欢纽扣;虽然纽扣是再寻常不过了,若是没有纽扣的搭配,他再优秀的设计也难以兑现。”
谈企渔举起双手,鼓掌:“谢谢詹太太,谢谢。你说出了我的意思。”这个时候,他脸上的浓眉拱弯了,肌肤也轻盈地松动起来,一向冷峻的神情一扫而光,一种孩子气很浓的笑意,在眉宇间扩散开来。
朱海棠满脸灿烂,有几丝得意,有几丝愉悦,还有几丝隐隐的柔情。她不知道,这位制衣公司的老总,对纽扣究竟痴迷到什么程度;也不知道在春日里,他曾凝视季雨芭和艾米儿两位佳丽衣饰上的纽扣,那种神魂颠倒的模样,差点儿被人误解。
赵村楠有点不服气:“谈副会长的这颗‘纽扣’也能算谜语?笑话!”
宋存另激他:“那赵老板也来制个谜让大家猜猜?!”
“好!大家听着,制迷其实并不难,难的是设谜。我倒有个现成的。”赵村楠来了劲,站起身,肥嘟嘟的手在空中一挥,“我这个谜呀,谜底是很雅的,但谜面是很粗俗的。”
郑三搬掷过话来:“别说那么多,快把谜面亮出来。”
赵村楠一抹嘴巴:“听好喽。什么东西的生殖器官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且以观赏者众引为自豪?”
全场哄笑。朱海棠羞红了脸,走到詹梦迪身旁窃笑。
宋存另笑得直不起腰:“莫不是赵老板本人吧?!”
赵村楠有点动怒了:“这算什么屁话?我可是正正经经出的谜语呀!”
秦双杉晃着脑袋:“大家别吵,让我想想,这……”
吴淡富望着宋存另有点夸张的笑态,也忍俊不禁:“想不到我们的赵老板不仅研究木材,还研究生理,哈哈!”
谈企渔的声音波及开来:“赵老板的谜语其实是很典雅、很精致、很准确的。谜底应该是:会开花的植物。花朵就是这种植物的生殖器官,植物学上是这么注释的。”
赵村楠的脸由阴转晴,笑纹荡漾:“谈副会长果然厉害。谜底确实是‘会开花的植物’,难道有人会不喜欢花吗?”
嘘吁声此起彼伏。在场者没有人持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