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大在一个早晨醒来以后，突然发现身旁躺着的妻子无比之丑，她的头发隔一个月染一次，而现在跟部渐渐露出了一片片白，老头大把衣服穿上，站到墙上挂着的日历旁，他很快就找到了上次妻子染头发的日子，他那时侯在上面用红色的铅笔标了一个小圆圈，现在他从小圆圈开始推算，他的样子非常专心，他用一根手指在日历上缓缓地滑动，嘴不停地张张合合，发出一种很模糊的声音，最后他的手指停在了28号上。他妻子起床的时候，他对她说，再过三天，你就得去染头发了。他妻子好象没有听见似的，提着裤子朝放在地上的尿盆走去。
现在老头大已经完全习惯了他妻子的小便落入瓷质尿盆时候发出的滴滴哒哒的声音，它被捂在一个很小的空间里，听上去很闷。当老头大的妻子小完便，端着尿盆朝门外走去的时候，老头大已经完全忘记了他刚才提醒她的话，再过三天，你就得去染发了。事实上当老头大的妻子在听到老头大说话而没有任何反映，只顾提着裤子朝尿盆走去的时候，老头大甚至感到有一股怒气从心里腾地升了起来。
老头大现在躺在屋子左边正对着窗户的躺椅上，他闭着眼睛，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一些微小而密集的褐色斑点布满了他的脸庞，有一条皱纹在他的嘴角两旁朝下巴弯下去，看上去就象是有人在他的下半边脸上画了一个半弧。老头大穿的极为臃肿，他的身体在有扶手的躺椅里显的如此肥大。
老头大的妻子是一个罗嗦聒噪的女人，她对看到的所有的东西都感到不满，她站在里屋，身体扶着门，把头朝外面伸出来，她问老头大，你为什么不换鞋就在地上走来走去，我刚拖的地，你成心和我作对是不是？老头大依然躺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他妻子又联系到他昨天晚上没有洗脚，吃饭的时候往桌子上掉米粒，她说，你怎么就没有一点记性呢？
老头大昨天晚上回来的很迟，他被老头小和老头中拉去打麻将了，老头大比老头小年纪要小一些，而又要比老头中年纪要大，之所以叫他老头大，而叫另外两个叫老头小和老头中是根据他们的体积来区分的，老头小瘦小的很，他有个习惯，总是无意识地抖动他的舌头，他坐在老头大的对面，嘴唇微张，老头大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舌头在上下摆动，很小范围可是高频率，老头大对此感到不解，他问老头小，你为什么要动你的舌头呢？老头小正对着自己的牌发呆，他不知道该打哪一张，他抬起头看了看老头大，又把头低下去了。老头大有些恼火，他又问他，你为什么要动你的舌头啊，老头小！老头小看着他说，动了么？没有！老头大说，你动了的，我在这里看的一清二楚，就是这样，他把嘴张开，学着老头小的样子上下动了动舌头。老头中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而老头小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哈，你这样真难看！我才不会抖舌头呢！
老头大回到家的时候，他妻子已经睡着了，他把她弄醒，他想跟他讲讲今天晚上的事情，这让他感到恼火。末了他加了一句，老头小，他一直在动他的舌头，多恶心啊，他一颗牙也没有了。他妻子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兴趣，反过身，又睡过去了。
和老头大他们打麻将的另外一个人，他不是老头，他叫李东。和三个老头一起打麻将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次，李东正在楼下修理他的自行车，老头小突然朝他走了过来，他问他，你在干什么呢？李东说他的自行车坏了，他想把他拾掇一下。老头小站在一旁看了起来，李东也没有太去注意他，自顾自忙了起来。可是当他修完自行车正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发现老头小仍然在旁边，他蹲在那，嘴唇微微张开，舌头在里面不停地上下抖动。李东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问老头小，三叔，你有什么事情么？老头小说，你有事情么？李东说我没有事了。老头小犹豫了一会说他们想打麻将，可是缺一个人。李东想也没想，就说，好吧，我和你们打去。
在上楼梯的时候，老头小突然问李东，你老婆不在家么？李东愣了一下说，不在啊！老头小说，那就好。李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问老头小，和我老婆有什么关系？老头小说，没什么关系。然后一句话也不说把李东带到了他家。
老头小的老婆已经死了三年了，老头小在老婆刚死的时候去儿子们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大儿子，还有二儿子。他回来后就迷上打麻将了，以前他是不会打麻将的。老头大和老头中家里都有老婆，所以不方便为打麻将提供场所，老头小旁无责待地担起了这个重任，他家里的麻将摆在桌子上从来不收，随到随开。李东对着老头中坐着，他一直急着抽烟，但是被老头们用眼光给压制住了，这一场麻将打的他憋闷的很，打完后他第一个离开老头小的家，出门就把烟点上了。
老头中和李东是对门，他回去的时候看见李东家的灯还开着，他听见里面有声音穿出来，有些好奇，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最后他什么也没听出来，反正里面有声音，而且决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老头中感到有些奇怪，事实上打麻将是他向老头小提出来的，老头小想到了老头大，可是这样子才三个人，老头小说，才三个人啊。老头中突然想到了李东，因为他知道李东的老婆不在家，那他一个人在家肯定很无聊，所以他就鼓动老头小去把李东找来了。
11点的时候，老头中的老婆感到有些着急起来，老头中从来没有回的这么迟过，本来她已经躺下了，但是她又把衣服穿上，起来想去看看老头中，不要出了什么事情吧，她感到担心。她出卧室门的时候被放在一旁的凳子给拌了一下，这让她的担心愈加强烈起来，她走的很快，她恍惚看见李东的门外站着一个人，但是她没有顾得上去注意他。
老头小正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他打开门，看到了老头中的老婆，他感到有些意外，她的脸上显出着急的神色，你怎么了？老头小问她。她直直地朝房子里走了进来，老头小跟在她的身后，她在他的房子里转了好几圈。然后回过头来问他，老头中呢？老头小很吃惊地说，老头中已经回去了啊。你骗我，老头中的老婆说，老头中被你藏起来了。老头小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会呢，他已经回去了，再说，那么大个人，我怎么把他给藏起来啊。
事实上老头中已经呆在自己的家里了，他干脆没有去注意他的老婆，在他的潜意识里，他以为他的老婆已经睡了，因为以往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回的迟了。他坐在沙发上，把电视打开，看了一会，又觉得有些不妥，他甚至感觉到老婆在卧室里，已经被他惊醒了。他能想象到如果她被惊醒了的话，他将要惹来一顿臭骂，他是个怕老婆的人，从一开始结婚就开始怕了，一直怕了这么多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老婆，在被别人耻笑的时候，他常常说，不是那么简单的，他接着说，其实并不是“怕”那么简单，事实要比怕复杂的多，所以，并不是怕，而是另外一种情感，他用了“情感”这个词，这个词让他感到舒服，他情愿把自己在老婆面前的表现归结为他爱他的老婆，或者说是包含了爱的另外一种更为复杂的情感。老头中意识电视声音会影响到他老婆的休息，他急忙站起来，把电视的声音调低了一些。他一共调了许多次，调完后就退着回到沙发上坐下来，但是马上他又认为这个声音还不是足够小，于是他又站起来，去把它调的更低了一些，这样子来回了几次，到最后他几乎听不见了，他看着哑剧般的电视屏幕，突然间感到索然无味，但是他懒得去关它，于是电视就在离他几米开外的桌子上闪烁着，他的脸不是被不同颜色的光照射着，花红柳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