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萦绕在吴语心头的疑问又一次跳了出来。
“唐朝就出现舶来品？那时候……神话啊传说啊，都还在么？”
“都在，但是近几年它们消亡得越来越快了。我和我的创造者马库斯一直都在怀疑，这与某些回收的事件有关。”
“那就别回收了呗——哦不行，不回收容易死人，像我这样。”吴语看着勉强被捆好的伤口，“一千年都没研究出来，那该是啥啊！”
“实际上，我们觉得这里有东西在干扰。这也是各个种族都聚在一起为‘有关部门’服务的理由——”
正当童尚言勾勒着各种族大团结的美好图景时，实验室的门响起了亲切的四声敲击。史来穆带着李睿一同进了门，手上拿着的正是那顶假发。进门时，他不仅牢牢地反锁住了门，还在锁眼里塞了一团蓝色果冻。
“嘿！你是怎么从夏羽禾那丫头手里抢过来的？她可宝贝着呢！”吴语激动地说。
“我没有出面，只是让李城管施展了一下个人魅力，并且很不好意思地让他提前离场了。”史来穆将假发放在桌上，“你的断发长到正常的长度，假发上的那一根也估计会恢复到原来的长短。”
“这么一大把你们打算一根根找么！”吴语看着假发，有点担心地问。数十分钟前，他还在惊叹于假发的质感，现在可是打死也不贸然触碰了，“我一开始就觉得有点儿不对来着……”
“提个醒，以后发现不对的东西，别轻易伸手碰。”李睿善意地说。
“我哪知道？老史都不和我说！”
“下次别打断我讲话就行。”
吴语想到以前读书时，老师三番五次强调“不要讲话”的理由，其中之一就是“扰乱老师讲话时的思路”。但他一无聊就喜欢插嘴，看来后面只能克制点了。
“接下来可能真有点痛了，忍一忍，我们得找到那根头发。”史来穆向童尚言点了点头，将假发放在吴语手上的伤口旁。那堆看上去平淡无奇的头发中，有一根突然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从众多柔顺的金黄色高温丝中间扬起来。如果不是上面附着着的黑色和金色气雾，它看起来只是被窗外的风掀乱了。
吴语看了一眼准备好文件夹的吸血鬼，又看看自己的伤。他刚把眼神收回到自己手上，那根从众多假发中跳脱出来的金头发突然缠上了他的手臂，一寸寸地向皮肉中划过去，伴随着的还有灼热感。
那并不痛，但是感觉很是奇怪，总有些说不明的东西缠上来，又被弹开。
就在它们被弹开的瞬间，童尚言再次举起了他的文件夹，在手臂上只一拍，一团金色的气雾便涌出来。
紧接着的是黑色的东西，也是缠上吴语手臂的那种。它们想挤出文件夹，但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抽进了纸页之中。一排排的雾气变成天然的墨水，勾画之间图形和文字都已经烙上了纸。而那种始终切入皮肤中的灼热，此时变成了文件夹上烫手的最后一丝光。
这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可吴语竟然看得清清楚楚。在最后的光消亡于文件夹中时，他手上最后的疼痛也不复存在。这使得他终于可以又恢复语速，问道：
“刚才那些字儿是它自己写的？”
“你能看得见？我儿子就看不出来。”童尚言有些惊讶，想了想又说，“你的体质确实挺适合当助手的。”
他一指那顶假发，异常顺滑的质感已经消失了，不出彩的同时是危险的退却。这时，童尚言的手机也在包里唱起来。
“不好意思，我儿子叫我参加活动，先走一步。”
吴语的手上只剩下一些残存的血迹，但伤口连根缝儿也找不着。他估摸着是回收彻底成功了，见到觊觎自己血的家伙也已离开，便迫不及待地向史来穆邀功：
“虽然有点儿苦肉计，但我还是找到这东西了嘛！要相信我的直觉！”
“恐怕不仅仅是直觉。”史来穆也松了口气，“接下来我还要去巡视校园，艺术节其他的事也很多。你休息好了就去逛逛吧，记得发现异状别再直接用手了。”
“效率挺高啊！”李睿也由衷地说，“我还以为今天要耗很久。另一个需要回收的东西，就别麻烦史老师了，我来和你说说？”
“也好，李城管你也辛苦了。”史来穆放心离去，临走前还是把夏羽禾的假发拎在手上，“这个学生的东西还是要还。”
“嗯，我也听说了，她为了订做这顶假发，花了大价钱，做了好几次才满意。”
“她是订做的？”史来穆又转过来，“接下来又有事情得做了。”
“订做假发不是挺正常么？”吴语这会儿已经完全恢复了。
“但是订做的假发中混入了西弗的头发，你觉得正常么？不管怎么样，我得去问问。”史来穆又走出了门，留下吴语继续在生物实验室里坐着。
“吴老板啊，其实你用不着对我和童尚言这么戒备的。”李睿见吴语还是一脸不乐意。
“没事儿，我就是懒筋偶尔抽了，想静一静……”
“你刚才看我和童尚言的表情好像不是犯懒啊？”李睿依旧在笑，“我知道吸血鬼和狼人在很多影视文学作品中出场频率高，胡编的故事也多，容易混淆视听。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问我的。最近不是提倡‘不传谣，不信谣‘么？关于超自然生物的谣言，也是众多谣言的一种。有些时候，我们要学会分辨是非，学会用自己的判断力去将不符合常理的事件一一排除……”
“停！停！别做政治报告！我是正规商贩！”
“好的好的，我这人比较容易发散。”
吴语心想自己的脑洞发散起来也算不得了，但终究没敢说。他觉得俩脑洞发散开来，完全不是一个方向，不过倒真有一肚子问题想去问问这位狼人。
“你是啥时候变的？”
“我之前在美国读过法学的研究生。”李睿毫不避讳，“被狼人咬了一口之后就回国了，学位也没拿成。那年城管局正好招人，范局长亲子找到我，问我想不想去历城当公务员。等我当上了才知道，原来是城管。”
“看中了你的战斗力吧……”吴语吐槽，“变身之后特能掀摊儿！”
“变身的时候一般是有安排的，这也是我回国的原因之一。我父母都在比较远的城市，普通人。变成狼人之后也不敢回家了，其实我还是很想他们的，好在可以视频。”李睿竟也有些无奈，“怕他们来历城看我，四处租房子，搬家，当然也是一个人过了。也许以后找个女狼一起过了？”
是归国却不能侍奉双亲比较惨，还是能成家立业之时父母双亡比较惨？吴语一时也比不出来。但他能理解，自从见过所谓平行世界的母亲之后，他确实想再一次与亲人团聚。之前只是在梦中偶尔相见，断绝了一切的念想，反而一点都不残酷。
能见到却形同虚设，才是比“子欲养而亲不待”更无奈的事实。
超自然生物都是这样活着么？吴语突然觉得，他们和自己的区别变小了。他能看到那么多异象，也许更适合加入他们的行列，而不是从小呆在都是正常孩子的学校，长大没工作没老婆再靠与世无争的态度换取好人缘。
可是怎么选，不都得活着么？
楼下一阵鼓和电吉他的声音，打断了吴语好不容易来一次的哲理性思考。他们站在窗户边向下看去，一群热情洋溢的小伙子们已经在广场中间开辟了阵地，正紧张地调试着音响和乐器，预备来一场惊天动地的演出。
“Thisain'tasongforthebroken-hearted
（这不是一首给伤心人的歌）
Nosilentprayerforthefaith-departed
（没有为失去信仰者的默祷）
Iain'tgonnabejustafaceinthecrowd……”
（我不希望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之一）
一段熟悉的调子响起，是bonjovi的《It’smylife》。这首歌至今还被学生们唱着，让吴语有点儿开心，跟着哼得挺熟练。他意外地发现李睿也在跟唱着，这不奇怪。当年有个挺火的CS视频用了这首歌，各个圈子里都炒得火热。
现在学生们在吉他和鼓点下用力喊着歌词，周围越来越多的学生也跟着跳起来，有点儿小型音乐节的气势。史来穆站在人群外，眼睛看着舞动的学生们，面朝着夏羽禾谈话。
楼上看起来不太真切，但吴语还是能发现夏羽禾的心不在焉，想着办法想回到人群中听歌，因此谈话看上去还是异常顺利的。
“……Iain'tgonnaliveforever
（我不希望长生不死）
IjustwanttolivewhileI'malive……”
（我只想趁活著得时候认真的生活）
（注：以上歌词翻译来源于网络）
一曲终了，掌声传得整个校园都在沸腾了。吴语心想这BGM还挺符合心情的，顺带着把一肚子的阴霾和疑问都给爽快地吼了出来。李睿也是唱得尽兴，吐露心声般与吴语相视而笑。
“真爽！”
“是啊，够带劲儿。”
男人之间确实没必要矫情起来，既然已经是房客了，就好好过呗！吴语想得挺通彻。
在他还没来得及筑起友谊之城时，史来穆已经上楼了。他的表情看上去很不妙，而且还有点焦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