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给我开玩笑吧？”
“我知道你下不去手啊，但我也要能抓到它才行。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么？阿米特移动的速度连鹰身女妖都赶不上，就太不对头了呀。”
“还是等老史回来说……”想了想说，“我总觉得它凭空冒出来又马上消失，实在是够诡异的。在此之前，大家都小心一点儿好。”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史来穆回来后的询问，尽管那些更可能出于关心。
但吴语还是选择相信史来穆。
军训结束的时候，下了很久的雨也终于停下来。区中的门前广场被洗得透出光亮，而太阳也恢复了夏天应有的表情，不让惧怕它的人继续停留。史来穆推开门的时候，阳光就顺着门缝一口气扑进了吴语的屋子。
“听说你出事了？”
“现在没事儿了。”吴语在电脑上奋力厮杀着。他很久没钻进游戏里，上一次玩得没日没夜还是失去双亲的那会儿。手在鼠标和键盘上敲来敲去，倒可以放空他的脑子，比看书且胡思乱想有效果得多。“你们军训人手还够吧？”他顺势岔开话题。
“还行。”史来穆不太想继续回答。
“那个闹失眠症的庞贝，能镇得住学生么？”
“据说她没睡好，但这届学生挺乖，没有出什么大事。”
“天气也帮了很多忙吧？哈哈哈——军训下雨那是我们当年的传说！别看我没参加过军训，这事儿还是挺熟的，谁愿意被太阳晒啊是不是？下雨的话，大家都高兴得和过年似的……”
“你有东西没有带回来。”史来穆在他背后说，很慢。
吴语的手哆嗦了一下，屏幕上多建了座堡垒。队友在他耳机里埋怨着这次失误，于是他摘下耳机，仍旧背对着史来穆。
“我嘛，丢三落四正常事儿！”
房间里似乎被撕裂出来一条鸿沟，一边是试探，另一边是退缩。
“你不会觉得热么？”史来穆在空调房里这么说，让吴语感觉更冷了。他对着窗帘缝看了一眼，外面的过度炎热确实宣告着夏天正盛。
“他们找过你了？”史来穆不再绕圈子，“我给你的T恤——”
“没有没有！”吴语的音量大到他自己都觉得不自然。他背对着史来穆，还是能感觉到透过眼镜片的两道眼神在自己的后脊梁上扫过来扫过去。
“唉——”史来穆叹一口气，“何必这么防备着呢？有话说就行了。”
“不是我不想说，而是——”
“不能说么？”史来穆突然摘下了眼镜，搁在桌子上。
吴语感觉到背后的视线突然出现异样，他转过身，发现了一双直直盯着他的眼睛。
在他看来，眼镜就是史来穆的人类形态标配，这一举动让他多少有些惊讶。
那道空气中被撕开的无形痕迹，此时又扩大了些。
“你要干啥……变身么？”他问道。
楼下的声音挺嘈杂，摘掉了耳机，便混着各种车喇叭和高喊低唤塞进了吴语的耳朵。他听得很清楚，每天放学下了晚自习的声音和这个也差不多，只是没有一年一度的新生回家仪式这么吵。
“你的衣服，被他们拿去了吧？”史来穆直截了当地问。
“啥衣服啊？我衣服不都穿着么？哈哈哈哈哈——”吴语继续笑着回答，一阵接着一阵的心虚让他自己都觉得笑得不自然了。
“吴老板啊——”史来穆还是没有戴上眼镜。现在他的瞳孔看起来比人类稍微多一些透明感，像是戴了没附加任何属性的隐形片儿。比起树脂镜片的遮蔽，这种半透明杆让他的眼神更为琢磨不透。明明是坦然相视，吴语却总觉得自己处于被动地位了。
“啥……”他实在没法直视，便想转过身去，但史来穆飞快地挪到他身边，一张脸几乎凑到了鼻子尖上。
“你果然完全不懂得撒谎，当‘调查者’有时候需要点睁眼说瞎话的技巧，现在看来你远远不够格啊。”
“你……都知道啦？”吴语感觉真瞒不过去了，“我啥也没做，被‘片儿警’叫过去然后就给扒了T恤，还说要清除我的记忆，让我回到普通人的生活。我才不干呢！我——”
“我倒是不知道这些细节。”史来穆一脸惊异，“原来是他们主动联系你的。”
“我了个去！你不知道还这么神神秘秘！”吴语又觉得被耍了。
“心理战术罢了。”史来穆一脸无辜，又重新把眼镜戴端正，还不忘继续扶一扶镜架，“该用的时候，我当然得说含糊点。”
“你对自己助手用，好不好意思啊！”吴语喊道。
“没什么不好意思，至少我现在明白一件事了。”史来穆扬起一侧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有关部门’对我的信任，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他们本来指望我放手去调查，好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但没想到我做事更谨慎了。助手不是炮灰，他们总是想不通啊！就为这种事情要撤掉你，也太不值得了。还好，你能及时证明自己的实力，短时期内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了。”
“那……我还能当你的助手不？”吴语抢着问道，“就算不当助手了，他们还让你租我家房子不？”
“没事。”史来穆坚定地一点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手掌在吴语的肩头上用力压一压，“我不允许他们随随便便撤掉助手，尤其是我选定的助手。”
有些东西填上了，吴语能感觉得到。他现在觉得，坚持自己的信任真是件好事儿。管他什么危险，只要死不了，都来吧！
即使是死……说不定还有个等待着自己团员的平行世界呢？
他一点儿也不怕。
话虽是这么说，新高三的工作却并不允许史来穆再享受暑假的惬意了。随着书店短暂休息的结束，区中也重新喧闹起来。天气还没有凉下来的意思，吴语也只有对着旧空调敲敲打打，指望它能多带一点凉意。这会儿，他要多进些教辅资料，以满足步入新高三的学生需要了。区中总是不缺少学霸，更不缺少做题狂人们。
自己当年也是做题狂人中的一员，怎么现在就懒散成渣了呢？他缅怀了一会儿青春，又扑到笔记本上，订起书来。再不抓紧时间，等中午学生放学就又得忙了。
刚下完了订单，半掩的卷闸门上便传来一阵敲击。
哈耳庇厄——或者穿了制服的快递姑娘，依旧戴着帽子穿着制服站在门口。
“您好，有包裹。”
“你还敢——”吴语四下打量着，发现隔壁卖快餐盒饭的大哥已经洗起了锅子，赶忙给卷闸门开了条缝，一把将快递员拽进了店，“不是上次都去了局子里么？还敢来我这儿送货？我可不会再着了你的道儿！”
“我送的是订过的包裹。”哈耳庇厄看来没有要恶作剧的意思，“现在我只是普通的快递员。”
“切！”吴语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我才不信咧！谁知道你又卖得啥药？要干些啥见不得人的事儿？”
“我真的只是来送货的。”哈耳庇厄简直不知如何证明自己，“要不要我掏工作证给你看？”
“那玩意儿作假太容易！”
“那……”快递姑娘不再纠结身份证明，“我要是真打定了主意害你，那天晚上报警和帮你们驱赶阿米特，是不是就说不通了？”
这倒是真真切切地打动了吴语。
“行行行，有东西就给我签收好了。”他接过包裹，“你那晚上没事吧？”
“配合‘有关部门’做过一些调查。”哈耳庇厄摘掉帽子，头发在脑后绑得整整齐齐，但上面的光辉几乎能照亮整间店面。
“我对你的同类惨遭毒手表示最诚挚的哀悼。”看到头发，吴语总算想起了那个非官方的讨伐调查同盟，“你咋不去找北欧那群‘神’帮忙呢？我就是个小助手，除了跟班啥能耐没有。”
“他们说你可以看到一些东西。”哈耳庇厄说道，“一些别人不太容易注意到的东西。所以我一直都想引起你的注意。”
“你是挺让我注意的……”吴语想起被弄得焦躁不安的那俩包裹，“引人瞩目就不能用点儿正常方法啊？”
“之前的事情我必须道歉。但是有一件事，请问可以帮忙么？”
“说！”听到帮忙二字，吴语总觉得应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可以帮我找到来源么？”哈耳庇厄有点儿过意不去。
“问希腊的那些‘神’不就是了？”吴语觉得有点儿奇怪，“至少我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你身上有啥异样的光芒。”
“可是他们也不知道。按道理来说，我们应该有什么生物召唤才会出现，而且每年只有夏天才能召唤成功。但当我找到了帮姐妹复仇的那个生物之后，想回去时却怎么都找不到正确的路了。”
“你们还专门有个世界住？”吴语想起那些神话传说里的说法，无论是九个世界也好，是奥林匹斯山也罢，还是冥界与天庭，存在于《穆天子传》中且“如有雷同纯属巧合”的昆仑山，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宣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