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里,猩红的火光映彻天际,一众神色冰冷,装备精良的士兵团团围住了近年已隐有河洛第一之势的慕容世家。
城中的富户和几个大族早在知道士兵进城后便悄然将门窗紧闭,只遣几个粗使小厮去探听风声。
夜,意外的平静,浊江也老老实实的蛰伏下来,不再奔腾着威胁决堤。
然而,河洛城中嗅觉稍微敏感的人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天,要变了。
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响起,慕容府的大门开出了一条缝,露出一位小厮打扮的男子身影,只听他躲在门后,底气不足的喝到:“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慕”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领头的白发男子便哼了一声,把已经插入对方体内的长枪抽了回来。
鲜血淋漓而下。
看也不看倒下去的小厮一眼,白发男子开了门,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慕容非一眼,淡淡道:“慕容公子,进去吧最好别忘了你对凤王夸下的海口。”
慕容非一笑,倒是温柔。
而此时,慕容世家一直养着的护院打手也冲了出来。
见了军队,这些护院打手当然发悚,但对于一个常年被欺压的慕容二少来说,他们就没有太多顾忌了,只听领头的一位持双刀的护卫喝到:“慕容非,你领着人来围慕容家做什么?就不怕夫人动用家法了”
慕容非微笑着,他缓步踏进慕容府的大门,细长的软剑在不知何时被拿在了手中,惨白月色一照,便折射出森寒的光芒。
最先说话的人觉得有些不对,但常年来对慕容非打骂随意的经历却让他忘了最基本的防卫不止是他,还有他身后一群同样习惯了的人。
慕容非长身站在慕容府前院间,和着天上洒下的月色,当真是俊秀不凡。他看着面前的人,连眼神都是柔和的。微微侧头,他唇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
喊话人心中的禁戒更低了他太熟悉慕容非的这种表情。多年里,他每次奉命给慕容非松动筋骨时,慕容非便是这样的表情虽然有时还会皱眉,不过那可是常理,当初他可从来不曾留手。
而此际,慕容非又露出这样的表情,又如何叫人不放心呢?
喊话之人持双刀的手更松了些,就在他琢磨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听见了慕容非的声音仿佛每一个字都在蜜里头打滚一番然后才说出口,甜软得让人心醉:“若是怕了,我也早走了。”
还没有理解慕容非话里的意思,持双刀的男子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就在他心头还茫然的时候,他看见了一颗滚落的头颅。
一刹那明白发生了什么,持双刀男子心中各种念头蜂拥而起,但最后,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明白的浮现出来:那么软,那么细的剑,怎么可能斩下人的头颅?
“非儿!”寂静的夜突然被一声暴喝打断,风雷的声音自慕容非背后响起,却是慕容家主已经持剑赶了过来。
转过身,慕容非面对势若雷电的长剑不闪不避,他甚至直视持剑而来的慕容家主,只淡淡说了一句:“爹,你要杀我?”
慕容家主的长剑生生的停了下来。
慕容非却没有停,他的唇角又泛起了微笑,手一抬,细长的软剑已经如灵蛇般刺破慕容家主的心脏。
快、狠、准,竟是没有半丝迟疑。
慕容家主的长剑自掌心滑落,半垂下头,他呆呆的看着刺破胸膛的细剑,半晌苦笑:“非儿,你长大了放过贞娘放贞娘一条生路吧。”
慕容非还没有回答,尖利的叫声便划破了夜空,却是衣衫不整,匆匆赶来的慕容夫人看见了这一幕,失声尖叫,瘫软于地。
脸上再不复之前的阴狠精明,慕容夫人满脸呆滞,终于忍不住失声恸哭,边哭边向慕容家主爬去:“老爷,老爷,我说了啊,我说过了啊,慕容非就是豺狼心性,他会把慕容家卖的干干净净,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
慕容家主的嘴角微微抽动,心头的血自他的唇边一串串的落下,他看着慕容夫人,却冲慕容非喃喃道:“非儿,是为父对不起你但放过贞娘吧这一次过了,她再掀不起风浪的”
慕容非笑笑,他凑到慕容家主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话。
他说:父亲倒不如让我放过娘亲。
慕容家主的眼睛瞬间睁大,眼角在刹那撕裂,迸出血珠,他狠狠看着慕容非,想要喝骂,想要阻止,然而然而,慕容非已经抽出了长剑。
带着所有的不甘和惶恐,慕容家主的五指屈成爪,极力想要抓住什么,却不得不永远沉入黑暗。
夜,更静了。
蓦的,慕容夫人的尖利叫声划破长空:“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这个畜牲,杀父害母,迟早不得好死!”
漫不经心的甩去细剑上的颗颗血珠,慕容非看也不看死去的慕容家主一眼,只淡淡开口:“夫人若想死,倒是不必急在一时。”
言罢,他对旁边早瑟缩成一团的下人道:“去把二夫人请过来吧。”
此言一出,莫说其他人,纵是跪坐在地的慕容夫人也觉得不妥。而那小厮却是不敢反抗,快速的往府中最偏僻的院子跑去。
不多时,二夫人,也就是慕容非的生母被小厮带了出来。
并未如慕容夫人一般,慕容非的生母虽亦是绝色,全身上下却是无一件首饰,乌溜溜的黑发只最简单的扎起,连衣服,都较普通的下仆更加不如。
被下人带到了前院,二夫人扫了一眼院中,就是看到提剑的慕容非眼神亦毫无波动,只在见了已经死去却兀自不肯倒下的慕容家主时狠狠的抽了抽唇角。
“非儿,你做的当真是好。”片刻,二夫人冷冷的说。
“娘过奖了。”慕容非道。
似乎并不想同慕容非绕弯子,二夫人紧接着道:“非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慕容非微笑起来,他说:“娘亲果然一向灵透那么,娘同父亲素来伉俪情深,而今父亲先走一步,娘倒不若跟着陪父亲走一遭,也免得父亲路上寂寞。”
二夫人的身子晃了一下,但很快,她就站直身子,自怀中拿出早已准备的匕首,抵住了胸口。随后,她看了一眼慕容非,嘲弄一笑,低声道了一句,便再不迟疑,将匕首深深刺入胸口。
她说的是:“却是畜牲。”
在一旁完完整整的看了这为人子死亲身母亲的一幕,就算是慕容夫人素来阴狠,也只感觉到一股从心底而生的冷意。
同样没有再多看二夫人一眼,慕容非转过了身,他看着面前这个养了自己多少年便也折磨自己多少年的慕容夫人,道:“夫人么,却”
不待慕容非说完,慕容夫人已经抢过一旁落地的单刀,深深的刺入腹中。
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慕容夫人恶狠狠的笑道:“小畜生,你别得意,杀父害母,你迟早不得好死!”
慕容非没有再动,多年的计划一朝实现,纵然是心机深沉如他,也觉心头泛起了一丝疲惫。
不过很快,慕容非就把这丝疲惫抛诸脑后慕容家已经完了,可他的事,却并没有完。
吐出一口气,慕容非收起剑,转身向府外走去。
一直守在慕容府的大门处,而慕容非又是在前院解决事情,因此,领着飞凤军白发男子把所有的事情从头到尾都看了个遍。
原来只以为他向凤王讨要这份差事是为了偷偷放人,没想到低低哼了一声,白发男子自语道:“果然是豺狼心性。”
慕容非已经走到白发男子身旁。他脸上笑容温和,衣衫亦是干净,甚至连一点血沫都没有沾上,和身后慕容府中的惨象形成鲜明的对比。
站在白发男子身边,慕容非道:“剩下的人却无关紧要,不若”
看见过之前一幕的人没有一个以为慕容非是要替那些人求情。
果不其然,慕容非接下去说,温和的表情是半点不变:“不若一场火烧个干净?”
冷冷看了慕容非一眼,白发男子点点头,旁边立刻有兵士下去寻了滚油和干草上来,堆在慕容府的门口。
站在一旁,慕容非笑吟吟的,直至刺目的火光染红了大半夜空,直至再看不见院中那些人绝望的眼神,再听不见那些人悲凄的呼喊后,他才转身转身去做最后一件事。
在距离慕容府并不太远的临时官邸的高阁上,姬容看着远处冲天的火光,神色平淡,让人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须臾,沈先生走到姬容身边:“凤王,慕容非来了。”
“他来的倒是快,”说着,姬容转身进了屋子,只留下一句话,“就照本王之前交代的打发吧。”
虽姬容已经离开,沈先生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行完礼后,才来到待客的大厅。
大厅中,慕容非已经在等候。
“先生。”见出来的是沈先生,慕容非站起身行了一礼。
“慕容公子,”沈先生点了点头,“夜已深,凤王却是已经休息下了,不过公子尽管放心,公子此次的功劳,待凤王回转帝都后,必会禀明圣上,到时公子纵然是加官进爵,亦指日可待了。”
慕容非微敛了笑容,他看着沈先生,想说些什么,但沈先生却先一步制止了他的话:“凤王还交代小人给公子带一句话。”
看着慕容非,沈先生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眼中却似有些怜悯:“凤王说”
“奸邪忤逆之人,纵有功,吾亦不留。”
一刹那,慕容非始终温和的笑容僵在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