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越发红火了,刺激和诱惑花样百出。突出的标志是,社会似乎已进入博彩时代。买东西有奖,看电视也有奖;这儿在广播打工者抽走了桑塔纳,那儿在报道拨电话中厂数万元。至于如火如荼的体彩、福彩,更是连续不绝地炮制着一个又一个浪漫而迷人的暴发梦……
“我用青春赌明天”,而明天已成了今天,天上掉元宝也成了现实,谁的手能不痒痒的,不想去买几张彩票博它一博?不为此怦然怒放的心,不是枯井怕也是朽木了吧?遗憾的是,我就是这么个从不曾间津彩票的家伙!说实在的,我也曾暗自担心自己是不是有那么点儿不正常。然反复审视,似乎自己不傻也不呆。或许是因为还没有邻居或同事中过大奖,远处的幸运不那么令人妒嫉?说是没那个拨电话或买彩票的工夫未免矫情,说是不舍那十元八元或三百二百的小钱也未必公正,抗洪救灾、援助苏北什么的,我可是三百二百地捐过来着,拿它来赌彩,保不准桑塔纳就在我楼下停着了——那么何不去试试自己的手气呢?
一是我总有一种偏见,概率太低的事不值得在意,几千几万分之一的希望犯不着劳神;二是纯物质的“奖”,终觉缺了点荣誉的刺激;三就是可能我凡事都好看得太透,以致大大冲淡了事情本身的意趣。看到那么些明星大腕儿在电视上撒娇、作秀、出洋相,心里挺为他们抱屈的(或许他们的出场费不菲?),想想不过是与电视串通好了来诱取收视和广告,我再来累断手指拨那个电话瞎起哄,末免有点儿乏味。
我也曾打算说服自己来着,博彩,博彩,首要的就足那博时的趣,中不中则是另一码事。可这一夹,我又担心起万一中了怎么办来了。轻的也罢了,一辆桑塔纳了不得让我晕过去,可真要中了几十、几百万,会不会成了个中举的范进?乍寒暴暖的大反差,会不会整个搅毁了我的后半生?即便一切太平,那羡慕的、嫉妒的、打秋风的,甚至可能还有磨刀霍霍的各色人等,我能够应付得下来吗?这一切和安逸有序的现状比,究竟是不是更值得呢?
这么一说,明摆着就露出自己的保守来,或许还有那么点酸葡萄心理?酸葡萄似不至于,这大奖毕竟不比诺贝尔。保守倒像是真的。蒙田说:“不含奇迹的人生是最合宜的人生”,一向深获我心。咱们的国粹禅宗也反复强调“平常心是道”,这也是我总乐意平平常常而不求奇迹地活着的一大内因吧?罢,既已无可救药,也就别为不爱博彩之类犯愁吧。所幸不求奇迹不等于不求进取,我还是有颗如同农人盼丰收、演员盼掌声般的心在的。但愿年年收成好,小口子过得平安而实在,也便知足了。比如写文章,能得个诺贝尔再妙不过,得不着的话就盼着多听到几声赞许吧。那滋味,未必比诺贝尔或桑塔纳来得差哩。其实一个老农能用一年汗换得个五谷丰登的话,那桑榆树下,一壶浊酒的滋润,怕也绝不比博得大彩逊色哪去呢;而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在于那踏实的付出、扎实的收获中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