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我都说了嘛,有释厄者在身边,怕什么!”何泰拍手称快。
师狩月依然表情严肃地说:“你会因为自己踩死了一只蚂蚁而兴奋吗?”
“但对于我们这些没有咒力的警事员来说,的确应该兴奋啊!难道不是吗?”何泰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看着许德裴。
许德裴非常不满何泰的态度,没说什么,扭头就走。
这时,远处的巷子里闪现着忽明忽暗的释厄光芒。
“那边好像有情况!”师狩月迅速赶去,两个警事员紧随其后。
师狩月发现高坡上一系列商铺都被摧毁得相当严重,店内的桌子凳子亮晃晃地露在天底下,地上的杂物更七零八落,一片狼藉,四周全是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尸体还是虚壳的人。师狩月不想踩着他们前进,唯有小心翼翼地跨过数不清的虚壳和尸体赶过去。
师狩月停下脚步,抬头望向高坡,那里正躺着一个戴有咒玉链的男孩,附近还有两名释厄者奋力战斗。
其中的银发释厄者对另一名穿着蓝色衣服的同伴说:“我们走吧!”
“我怎么可能走?”蓝衣释厄者含着泪回答,“它们是杀死我弟弟的凶手啊!”
他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弟弟,高声哭诉:“他才刚当上乙级释厄者!他还说要参加后天的真咒拍卖会!想不到今天……”
银发释厄者击退了一个灵魔后说:“可是我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这里的灵魔太多了!”
“要走自己走!我要把这群冷血的邪物全都消灭掉!”
银发释厄者叹着气转头离开,只留下了一句话:“我不再是释厄馆的一份子了。”
银发释厄者非常有自知,他知道一个舍弃战友的人,是没资格和其他战友待在同一个释厄馆里的。
这一幕,被赶来的师狩月看得一清二楚。那名银发释厄者显然对师狩月这个突如其来的目击者十分介怀,和师狩月擦肩而过时,他低头不语,带着落寞的身影离开了。
蓝衣释厄者瞬间变成孤军作战,四周的灵魔如潮水般涌来,他大汗淋漓,勉强抵挡众多灵魔,此刻,他恨不得身上能够长出十只手臂。
“绝剑剑云,鸣!”师狩月的咒玉链发出亮光,六把绝剑悉数飞出,分别悬停在陡坡之上,形成可供上落的空中阶梯。
师狩月说:“踏着剑云上来。”
何泰和许德裴试探性地踩了踩剑身,感觉它们挺坚实才小心翼翼地逐步逐步走上来。不怪他们如此谨慎,毕竟绝剑剑身不够宽阔,旁边又没有扶手,稍有不慎就会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但师狩月在六个剑云间轻松跳跃,两三下功夫就蹬上了坡顶。
为了让蓝衣释厄者冷静下来,师狩月冷不丁地用剑身击中他的后腰,好让他休息一阵。
“你一个人应付它们可以吗?”何泰背起蓝衣释厄者担忧地问。
“你们只管回营地,我会尽力保护你们的。”说完,陡坡上的六把绝剑迅速回到师狩月身边。兵绝剑再次握在师狩月手中,其余五把悬空的绝剑纷纷对准面目狰狞的灵魔群。
“跑!!”
许德裴顿时捧着轻型弩带头突围,处于两人之间的何泰也配合得不错,即便背着蓝衣释厄者也跟得上两人的节奏。
“绝剑流星镖,鸣!”五把绝剑的剑柄相互靠拢,形成一个五角形的流星镖。
流星镖飞速削过灵魔群,好运的被削去手臂双脚,不走运的被削去半边身半边脸,不过这种仅伤害灵魔身体的攻击只能起到阻碍作用。师狩月要将他们的邪气减弱到一定程度,之后再使用“释厄”才能完全消灭它们。但现在的灵魔群数量庞大,师狩月光忙着操纵流星镖已无暇腾出手来逐个释厄,于是断手断脚甚至断头的灵魔很快又恢复原貌。
部分灵魔在高坡上的商铺顶层连番跳跃,迅速追上战力薄弱的警事员。
嗷——恐怖的嚎声在何泰左耳边响起,他猛地转头,一个灵魔已从商铺的顶层一跃而下,扑向自己。何泰边跑边看着空中的灵魔,背着蓝衣释厄者的双手下意识地渐渐松开。
那灵魔快要抓住何泰前,玄石箭便嗖的一声插进了灵魔的太阳穴。
“别怕!继续跑!”许德裴鼓励着何泰。
虽说有惊无险,何泰却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心有余悸地用胳膊擦拭额边的汗珠。
师狩月过于担心那两名警事员,于是分心了一会儿,就在这时,流星镖竟被打散,飞散的绝剑有的划伤了瓷砖,有的割破了他的衣袖,还有一把绝剑不偏不倚地刺向他的印堂。师狩月右手一挥,绝剑便如同冰刀撞向滚烫发红的铁板,迅速融化消失。
“居然能打破我的流星镖,肯定有百魂灵魔!”师狩月用眼睛筛选着灵魔群,果然看到一个身形更为庞大的百魂灵魔,“要是让它继续成长就棘手了。”
那个百魂灵魔拨开挡路的灵魔群,一下跳到师狩月头顶,双手互握成拳头,顿时坠落。
师狩月打算躲闪,但拳速飞快,已经迫近眉睫,眼下唯有用兵绝剑硬挡一击。百魂灵魔爆发出浓烈的邪气,方圆两米内的瓷砖全数碎裂。若此时不使出浑身解数抵挡,师狩月有可能被压扁。百魂灵魔见这招不凑效,便横扫右腿——“沉鸣!”师狩月及时鸣咒,闪现的沉绝剑截停了腿风。
师狩月举起绝剑真咒说:“我有八只手臂。”
百魂灵魔心知一时半刻不能拿下眼前的鸣咒者,于是后退几步张开右手,手心聚集着有如墨水般浑浊的黑球。
“缚咒波?你这种等级的我才不怕……难道!?”师狩月顿然醒悟,“它的目标是他们!?”
但太迟了,那灵魔已经扔走了手中的缚咒波。
“小心!”师狩月转身对何泰大喊。
何泰转头观察,看见一个脑袋大小的缚咒波呼啸而来。
师狩月将兵绝剑换成列绝剑并迅速出招:“列鸣!”
一道金色的月形剑气劈裂着空气飞出,被斩开的缚咒波瞬间爆裂,震动着附近的空气和尘埃,何泰和许德裴都被强风吹倒。
何泰亲身体验到,普通人类在灵魔面前是何等的脆弱。他越想越后怕,害怕自己将会变成地上的虚壳。之前的好奇心荡然无存,他喘着粗气,双手颤抖,偷看许德裴和师狩月几秒后突然撒手,将晕厥的蓝衣释厄者丢在地上自个儿跑了。
许德裴回头,立时怒发冲冠,用玄石锏指着逃跑的何泰大吼:“狗娘养的临阵退缩!”
何泰没有回头,径自窜进窄巷,试图避开体形庞大的灵魔。忽然,窄巷的墙壁破开了,一只黑色的大手伸出了窄巷,正好抓住了何泰的脖子。在屋内偷袭的灵魔捣烂整堵墙壁,右手举起弱小的何泰,左手扯出他的灵魂。
何泰满面泪痕,不断挣扎,声嘶力竭地哭号:“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了!师、师狩月!救我!救救我!”
师狩月很清醒,面对一个可耻的逃兵,他选择救助两个勇敢的人。他跑到许德裴身边,让许德裴重新背起蓝衣释厄者。
然而,百魂灵魔已经追了上来,它用手臂横劈下去,分开了他们。
“糟了!”师狩月站起来,百魂灵魔却似一堵高大的城壁矗立在他面前。
愤怒的师狩月摆起剑势,打算一击消灭它:“绝剑剑雨,鸣!”
六把绝剑逐一从空中射下,百魂灵魔自以为可以躲避,但这一招不但速度快,而且会针对灵魔躲避的轨迹进行瞄准,第一剑不中补上第二第三第四剑,到第五剑时灵魔的动作已经被抓准了,瞬间飞落的绝剑摩擦着大气,直刺灵魔咽喉,邪气顿时消散。
师狩月从腰包里抽出释厄卷轴,对准百魂灵魔的额头:“释厄!”
百魂灵魔的消失,令周围的视野开阔了许多,师狩月看到另一边的许德裴挥动玄石锏勉强阻止来自四方八面的灵魔。师狩月用列绝剑劈出数道剑气击倒几个灵魔后又换成了兵绝剑。
“蹲下!”正说着,师狩月旋动兵绝剑。剑锋嗡嗡作响,在许德裴头顶不停旋动,稍不注意就会被削下脑袋。
“那个蓝衣服被它们拖走了!”许德裴双手护着脑袋说。
蓝衣释厄者如被饿狼拖进狼群的死兔子,体内的灵魂被灵魔群撕扯得四分五裂。师狩月一直疲于奔命,那何泰又临阵退缩,因此落得如今顾此失彼的地步。
其中一个灵魔找准机会虎扑上去,抓住了师狩月的手腕,停止攻击的一瞬间,俩人立刻被汹涌而来的灵魔群淹没。
失去平衡的师狩月倒在地上,旁边的灵魔便迫不及待地伸出肮脏的黑手吸附着他的灵魂。师狩月感到全身都有一阵剧烈的撕裂感,仿佛皮肤也要被剥离,耳朵还不停嗡嗡作响。他心知众多灵魔正撕裂自己的灵魂,无奈自己的意识越发模糊,身体也使不出力气了。
突然,那些吞噬过师狩月灵魂的灵魔突然停止了撕咬,双手不断抓挠自己的身体,并发出瘆人的长嚎,看样子非常痛苦,片刻,一段银色的灵魂光芒从它们漆黑的眼眶和口腔中射出,随着光芒越来越明亮,灵魔的身体变得支离破碎,体内的邪气被银光反噬殆尽。最后银色的灵魂光芒返回到师狩月的体内。
饥渴的灵魔不但对师狩月失去食欲,甚至惊恐地避开了他。
渐渐地,师狩月恢复了意识。他坐在地上环顾左右,灵魔又不见了,自己又再毫发无伤,要说不同的,就只有地点。
自出生以来,这种体验已经发生过三次。第一次是三岁的时候跟随父亲收集绝剑真咒;某一个露宿的晚上,贪玩的他赌气“离家出走”,决定在距离父亲五十米远的地方进行“探险”,而不幸,正发生在那一刻;潜伏在林子里的灵魔吞噬了他的灵魂。次日,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父亲正远眺着美丽的湖景,师狩月喊了声“师父”,父亲抹了抹脸庞,然后转过头来,情绪低落地说,“我这辈子从未试过像现在这么快乐,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师狩月第一次目睹坚强的父亲流泪,也不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师狩月没有继续回想,他站了起来,重新着眼于当下。他不希望这趟救人行动变成自救,他迅速跑到许德裴身边,却遗憾地发现他已经变成虚壳。
这时,天梯尽头的天澜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师狩月仰望天梯,看见天澜楼的顶层竟然向前侧翻落下。悬挂在楼外的金色牌匾也被落下的碎片和残骸压断,无数片琉璃瓦带动着尘埃和鸟粪,从屋脊渐渐滑落,远看仿佛在下褐色的雨。
仔细聆听,就会听到正在坠落的顶楼里,还能隐约听到尖叫和哭号。巨大而沉重的顶楼轰击地面后,整个山体都震荡起来,震耳欲聋的响声传遍济明市。粉碎的顶楼卷起数米尘雾,鲜红的血液从废墟的缝隙中渐渐流出,沾湿了地上的灰尘。
往上仰望,师狩月还发现数十个生还者在没有顶楼的露天走廊上逃命。突然,剧烈的震荡再次撼动天澜楼,一只高约三米厚约半米的黑色巨掌伸出楼顶,表面的皮肤还闪烁着灵魂裂纹,这显然是灵魔的手掌。仅凭一个简单的反掌动作,这只巨掌便不费吹灰之力推倒了墙壁。当它劈开天澜楼时,一些不幸的生还者便卷入残骸当中,跟着巨掌摔到楼下。巨掌逐一压断五楼到三楼的楼层,强劲的气流马上向楼外喷射,碎石和尘埃被风势掀起。片刻,天澜楼的断层缝隙里出现了半张狰狞可怖的巨大脸庞。
师狩月盯着足有五层楼高的巨型灵魔,咬着牙说:“千魂灵魔……这下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