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咳咳……为什么……”师狩月捂着血流不止的腹部,迷茫而无助地看着师慕然。搀和了血液的尘土变得暗红,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成黑色,如同师狩月对师慕然从尊敬变成怨恨。
“你说句话啊……为什么要这样做……师父!”师狩月用最后的力气挤出这个问题,另一只染血的手死死抓住师慕然颤抖的手臂。
师慕然散乱的头发盖住了整张脸,双眼渗透出的寒光仿佛穿过了虚弱的师狩月。他从师狩月的腹部抽出满是鲜血的右手。
突然,师慕然用右掌击打师狩月的印堂,一瞬间,混杂了几缕血丝的蓝色光芒从掌心喷出。师狩月立时觉得身体快要融掉,瘫软在地上,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苏莫,只听到他害怕地问:“师公,为什么要这样对师父!”
“走……小莫……快走……”师狩月倒在血泊中,无力的手掌伸向苏莫,用极其虚弱的声音对他说。
师慕然一个箭步已来到苏莫面前。
师狩月很想大声呼叫,但悔恨的泪水不停从眼角流出,意识也渐渐失去了。在师慕然狠下毒手之时,师狩月的眼前已漆黑一片。
凌晨,师狩月又被这个噩梦惊醒。
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他多么想看到师慕然正抚摸着苏莫的脑袋,南慕释厄馆的大家正准备着下一顿的烧烤聚会,而自己坐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背靠翠绿的榕树,仰望天空,是一片的蔚蓝,生活是如此的安详如此的宁静。但自从苏莫死后,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那时候死的人是我该多好啊!”师狩月坐在床上,哭了起来。
但他很快就擦干眼泪,看了看墙上的钟,是六点整,便下床盥洗,然后穿好衣服出门了。
经过旁边的房间时,他挠了挠后脑勺说:“差点忘了……我还带着一个女孩和一个虚壳。”
他刚想敲门,却考虑到时间尚早,吵醒她不太好。于是,他从腰包里拿出纸和笔,上面写了“我去一趟附近的梵宫,很快会回来,小莫”,师狩月下意识写多了“小莫”二字。他突然露出厌恶的神色,并继续用多余的笔画把“小莫”儿子涂鸦成一个黑色格子。刚才的一瞬间,让他有了错觉。他和苏莫都喜欢在需要安静的场合下传递纸条,里面吐槽的通常都是周围的人的样貌和言行。师狩月把面值一百的通币连同小纸条一起伸进了门底缝隙后便离开旅馆了。
长时间找不到师狩月一般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执行任务去了,二是他到梵宫去了。梦到噩梦后,师狩月总会徒步到梵宫上香拜祭苏莫。无论他身处何地,只要梦到那件事,就算梵宫远在百里之外,他也要强制自己徒步到梵宫,不然一整天都会惴惴不安。
清晨七点多,方素伊背着妹妹下楼吃早餐。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妹妹是虚壳,于是跟服务员说妹妹是贪睡,还特地点了两份早餐。
方素伊挖苦手中的小纸条:“写错字就认了嘛,还特意用那么多墨水遮住,此地无银三百两,哈哈……”
旅馆里的碰瓷声和谈话声尽管不绝于耳,但方素伊却觉得这里安静极了,昨天风趣可爱的妹妹今天居然沉默寡言,就连敷衍式的哼笑也发不出来。方素伊忽而止住了笑声,揉了揉湿润的眼睛,但她强忍了泪水并自我调侃:“真是的,起床之后还没擦干净眼睛!”
然后,她又对妹妹说:“丢下两个女孩子在这儿吃早餐,没点风度!而且好去不去居然去梵宫!还是大白天那么早!他就是个神经病!小倩你说是吧?嗯?你也说是啊!”方素伊就这样边吃早餐边乐呵呵地自言自语。
不久,天色大亮,大街喧嚣起来,人流也逐渐多了,朝阳的光线透过薄薄的云层洒落在白瑞镇的大街小巷上,各大小商铺都开始了新一天的第一轮生意。
在旅馆对面,有一间每天都准时营业的饰品店铺。店铺所卖的饰品并非金银玉器,而是晶莹剔透的高仿咒玉。这间店所卖的高仿咒玉均以高级宝石作原料,因此吸引了不少远道而来的顾客。
与往常一样,店铺老板开铺后便打扫店铺的门口。这时候,街上有个男孩的喊声显得特别响亮。他高举一串咒玉链,气喘吁吁地跑到店铺老板面前说:“老爸你看!我用三年时间搜集的真咒终于完整了!我是鸣咒者了!可以当释厄者了!”
男孩不停绕着店铺老板转,而店铺老板却哈了哈拳头,重重砸向他的天灵盖,好把他拉回现实:“你问下自己,现在才几岁?”
“我、我……十六岁……”男孩听懂父亲的意思,刚才的兴致也一下被扑灭了。
店铺老板说:“现在可不像以前那么随便了,要想成为释厄者起码要到十八岁,不过就算你年龄够了,我也不会赞成的。”
“为什么!我就是要当释厄者!”
“做释厄者有什么出息!一味打打杀杀的!又危险又没钱!跟老爸学做宝石生意不好吗!”
“对着烂石头才没出息!”
两父子的吵闹引来了街坊邻居的笑话,同时也引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一个长着八字眉的男人招摇过市,他旁边跟着一个光着膀子满脸横肉的男人。八字眉向赤膊男打了个眼色,赤膊男上前一步,一把抢走了男孩手中的咒玉链。
“你干什么!快还给我!”男孩蹬起脚尖抢回咒玉链。
赤膊男二话不说,揪起男孩的头发便往地上扔,接着打量了一下咒玉链说:“石、坚、角……呃,后面两个字怎么读……哎,不管了,反正今天总算没跟错了!”
“一个磐字一个砥字!以前就叫你勤力读书,你看!现在连个字都不会念!”
赤膊男一脸冤枉:“那两个字很他娘的冷僻啊!”
八字眉望着咒玉链舔着舌头,说:“完整的五字真咒可以卖五万通币以上了,价钱还不错。”
男孩冲上去说:“那是我辛苦收集来的!是我的心血!怎么可能给你们!”
八字眉转身一个扫腿踢中男孩,他整个身子便飞进饰品店,撞坏了柜台的玻璃。
店铺老板扶起受伤的儿子,对店里的员工说:“阿牛,快去报警!”
员工阿牛应了一声后跑往警备所。
八字眉双手抱胸说:“安安分分地把咒玉链交给我们不就行了,何必劳烦警备所呢,老二!”
赤膊男是异化大真咒使用者,听到大哥的吩咐,立刻出手:“藤鸣!”
顿时,赤膊男的手臂异化成细长的蔓藤,蔓藤手追上了前面的阿牛,把他死死勒住。原本义愤填膺的街坊们全都恐慌起来。在旅馆吃早餐的方素伊目睹了这一幕。
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对方倩伊说“姐姐很快回来,小倩在这儿等着”便走出旅馆。其实,如果方倩伊不是虚壳的话,她绝对会拉着姐姐劝她不要做傻事,可是方素伊肯定会回答“亲眼目睹别人被欺负而无动于衷就等同于帮凶”。
她走进人群对八字眉说:“能成功注入咒力已经相当难得,你们却利用咒力欺负弱者,难道不觉得羞耻吗?”
八字眉朝方素伊的方向望去,他越发靠近方素伊,方素伊旁边的人群便越发远离她,到后来围观的圈子变大了,方素伊才发现自己已经在围观群众中间,所有眼睛都干瞪着自己。
八字眉的耳朵凑近了方素伊,挂着咒玉链的右手括着耳背问:“什么?”
她继续骂道:“你是释厄者的耻辱!”
“释厄者?就是每天出去释厄灵魔,然后将辛苦赚来的报酬分三成给枢机处的低等职业吗?老子才不屑做什么释厄者!”
“释厄者不仅是职业!释厄者还是灵魔横行的时代的守护者!他们每次都怀着牺牲生命的信念去执行任务,去帮助有需要的人!他们是世上最勇敢的人!你这种地痞没资格侮辱释厄者!”
“说得很动听嘛。”八字眉揪起方素伊的头发说,“这么说你是释厄者了?来,给我们看看你所谓的勇敢所谓的信念啊。像你们这种只会嘴上逞能的货色,我见得多了!明明内心肮脏不已却斗胆说什么信念什么正义!霸占道德制高点俯视我们的那个模样真叫人反胃!你们这种伪君子比我们这种真小人还差劲!”
方素伊双脚离地,只有她的头发完全支撑着她的身体,她感到头皮上有一阵阵剧痛。尽管如此,她还是趁机抓住八字眉手上的咒玉链。
这时,店铺老板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方素伊说:“这是我们两父子的事,你一个外人何必牵涉进来呢?你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两父子也过意不去啊——大爷啊,对不起,这真的跟她没关系……”
方素伊却插嘴:“该道歉的人是他们!像他们这种恃强凌弱的人,根本没资格拥有真咒!”说完,方素伊右脚一伸,正好踢中八字眉的子孙根。他如触电般倒在地上,双手捂着子孙根不停呻吟。趁此机会,方素伊抢回咒玉链,迅速跑到男孩跟前说:“我们快去警备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