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了，小镇上的风卷着寒意刮得窗纸呼呼作响。驿站里庞将军领着医官进了郑文扬的房间，诊断过后二人神色凝重地出了门，到外面商讨。
“他还好么？”蓉蓉焦急地问，她不大会看人间的病，也不敢用法术胡乱医治。
医官看看二人，低声道，“好在送来的及时，还救得，不过怕是要休养三五日。”
“你只管医治，需要什么尽管说。”庞将军又吩咐了他几句，转而对蓉蓉说，“好在我们确要在此处停留几日，你且伺候你家公子休养。不知他之前得罪了什么样的人，这几****也不要外出。”
“是。”蓉蓉点头，忙着去照看郑文扬。其实自郑文扬调来了最后一批粮草后就已结束了此行的任务，待卫青一到，他们便可离去。只要再拖几日，卫青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医官吩咐了小童到楼下熬药，自己为郑文扬施针，“这两日可能会有反复，尤其是夜里要警醒些。”
“他什么时候会醒？”蓉蓉皱眉，仔细看着药方。
“大概一两个时辰，药汤一日五次，小兄弟要仔细侍候着，我每日这个时候都会过来。”医官收好针，起身告辞。
蓉蓉送走了医官，就一直守在郑文扬身边，汤药来了，她用银针试了才喂他喝下，现在每行一步都要异常小心。摸摸他的额头，虽然很烫，但已比方才好了许多，她微微放下心来。
“水……水……”大概过了两个时辰，郑文扬眼皮动了动，喃喃地开口，“是……蓉蓉么？”
“是我，已经回驿馆了，你只宽心养着。”蓉蓉把勺子凑到他嘴边，慢慢喂他喝，看他面色发黄，心中隐隐作痛。
干涸的喉咙得到了滋润，郑文扬勉强提起精神，“究竟是谁，你一定知道。”
“等你好了再说，好不好？”蓉蓉低下头，不忍告诉他那个残忍的答案，见小童又送了汤药来连忙岔开话题，“来，把药吃了，郎中说一日要服五次，待你好了，我一定告诉你。”
郑文扬长叹了一声，知道她的倔强，只能暂时作罢。油灯下蓉蓉忙碌的身影是那般柔和，忽然她的身影与记忆深处的一角渐渐重合，他疲惫地阖上眼睛，沉沉睡去。
一连三日蓉蓉都守在榻前，只在晚间困得睁不开眼时才小睡一会儿。庞将军和医官见了赞不绝口，都说郑公子有这么忠心的小厮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蓉蓉听了不禁苦笑，上辈子她确实欠了他的。
第三日下午，郑文扬终于退了烧，他睁开眼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蓉蓉，你在这儿多久了？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
“三天了。”蓉蓉喜笑颜开，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来，把药吃了。卫大将军后天就到，你一直昏睡着，我就私自跟庞将军说了，咱们过几日就走。”
“也罢。”郑文扬想了想，该办的差事已经办完了，他一介商贾，即使有官位在身，在军中也地位尴尬，不如早日脱身，“这样也好，这么多人一起太过引人注目。”
蓉蓉点点头，忽然觉得这一刻太过亲昵，把药碗塞在他手里，“这回可以自己喝了吧？我也该去吃点好的了。”说罢坐到桌边，大快朵颐，这些天庞将军送来不少好菜给她，可惜她只是一心照顾郑文扬，大多都端了出去便宜了别人。
郑文扬不以为意，将药一饮而尽，苦笑了一下，“不知道什么人好像答应了，等我醒来，就告诉我些什么似的。”
“先喝点粥吧。”蓉蓉被噎了一下，她不想在这间充满药气的房间里谈这件事，还是找个合适的时机比较好。
手上又迅速地被塞了碗粥，郑文扬尝了些，很清淡，他笑了笑，低声道，“是宫里的人对么？”
蓉蓉一个机灵，险些碰翻了他手里的粥，在他目光的逼视下顿时无法遁形，嘴角一阵抽动，半晌知道瞒不下去了，不情愿地道，“对。”
“是她？”郑文扬淡淡地道，紧盯着蓉蓉的眼，眼中一阵犹疑、一阵恳求。
蓉蓉看着他，很想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可是她知道，即使逃过了眼前这一关，她也早晚要说出实情。她深吸了口气，鼓起勇气看向他，“是。”
四下里寂静无声，蓉蓉看着他的表情一时乱了手脚，只知道此时此刻应该解释几句，“她也是被逼无奈，宫里面很险恶的，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过去。我回去就告诉她，你什么都不会说的，她就不会为难你了。你不要难过，都是误会，误会啊。”
郑文扬看着她，忽然大笑起来，一时间弄得蓉蓉更加手足无措。他直到笑得流下泪来才停了下来，“我不会难过，不会，以后也不会了。”
“你没事吧？”蓉蓉干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郑文扬摆摆手，咳嗽起来，听到这个答案时，想像中的伤痛并没有到来。他只是有些诧异，有些愕然，他与那个只有三面之缘的女子终于斩断了最后一丝联系，以后终于可以完全不用再想她了。
他看着蓉蓉，看着这个为了照看他而蓬头垢面的女子，忽然心里一热，拉住她道，“回长安以前，去一次江南吧，我想去给娘亲扫墓。”
“好啊，去哪儿都成。”蓉蓉忙不迭地点头，只要他想得开，就是去月亮上呆着也成。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怎么这么像八点档的剧情呢？带着她去给他的母亲扫墓，难不成是要把她当儿媳妇介绍？这可违背她的计划了。
蓉蓉偷瞄了他一眼，莫名的心动，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也确实是一件让她心动的事，好像她也挺期待这种事发生的。虽然她当初期待的是成仙以后找个小仙做老公，虽然她从来不敢想像这个人会是郑文扬，虽然这么做可能会把那张跳仙门的入场券推得更远，但她还是想答应。
如果她不能成仙了，如果她要一辈子留在凡间了，如果她要辜负前辈们的希望，她一定会遗憾，可是如果不跟他走这一趟，她一定会后悔终生。于是她定定地道，“跟卫将军辞行之后，我们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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