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如此,面对两位九品虚仙前辈,奴家也不好做个恶人。”
凤解语嫣然一笑,宛如山花烂漫,将这死气冰沉的山谷映得有些温馨。
玉指从怀中摸出一块翠绿龟甲,杏眼聚光凝神,龟甲外壳层层褪去,现出一方茶碗大小的黝黑钵盂。
手中轻轻一拧,钵盂变作寻常一般,通体绽着紫霞道道,唯独碍眼就是有层层黑气包裹,数百个神态各异的小鬼攀附其上,手抓嘴啃,不肯放松。
神光心头一热,祭出紫金钵盂擎在掌中,两个法器竟是一般无二,同时在发出“呜呜呜”哀鸣,各自在两人手中瑟瑟而振。
凤解语像是恋恋不舍,用白玉般手指在钵盂上轻抚不停,自言自语道:
“两年前,奴家从南瞻部洲逃至西部佛国,本想藏身隐形,觅地修炼。在云台山凤凰岭,偶遇此宝,一时贪心作祟,割舍不下,才施法想要占为己有。小和尚,”
玉腕缓举,用手指点在旁瞅着她发愣的神光,笑笑说:
“此地三个臭男人,奴家唯独看你最为顺眼。你若大上几岁,真想一起结成连理,共享神仙岁月……”
旋即眼中抹过一丝黯然,似是沉浸在往日回忆中不能自拔,低声私语道:
“断情绝处,谁与笛箫?这么多年了,形单影只,到头来也悟不透修仙有何好?”
皓齿在唇间一咬,口中念起密咒,袖中窜出两团黑雾,将法器上的诸多小鬼个个拉入其中。
小鬼们张牙舞爪,狰狞哀嚎,折腾了好一阵才清理干净。
凤解语抬起玉手,露出粉色手腕,腕上有一串红色琥珀串成的手珠分为惹眼。
轻送柔荑,将琥珀手珠拿在指间,闭目蹙眉,显得无比痛苦,不多久从眉心飞出三道银光,坠入手珠之中,隐没不见。
擦去额头冷汗,把手珠在掌间一握,一道灵芒闪过。
神光注目观瞧,手柱变为三颗赤红琥珀,内里缠绕着万千银丝,在中心位置形成蚕茧模样的线团,微微膨胀收缩。
凤解语脸色奇差无比,鼻洼鬓角皆是汗滴连连,灵动杏眸也像是蒙了一层浮灰,再非之前的不可方物。
细致再看,鬓角赫然出现数根白发,鼻翼和眼侧也生出几条鱼尾纹。
“女施主,你,你无恙吧……”
神光心头不忍,顾不得师傅诘问,脱口而出。
凤解语闻言大为吃惊,旋即融了一丝清笑在脸上,好似寒室破冰,春暖花开般舒服。
“小师傅莫要对奴家动心,此物乃是本族传承魂器‘冰魄’,奴家恐怕今日难逃此地,就将一魂二魄寄养于此。小和尚真要有心相助,就请一并留下,奴家深谢了……”
神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师傅,并没出言阻止,暗下决心,冲着她点点头,漫声言道:
“施主心思,神光谨记。只要不死,定会保你魂魄周全。”
灵光柔转,紫金钵盂从她手中飞出,直接落于小和尚右手。
一道红光闪过,冰魄攒射到他手腕上,忽地一闪,没入手腕,变成三颗赤红小痣,生在寸口。
浮光略去,左手两手钵盂腾空而起,小僧收敛心神,十指在胸前不断结印,体表游出朵朵白莲,合于空中钵盂。
“九品佛印?小和尚转世不久,佛家修为如此深湛,竟能结出无上法印,了不起,了不得!”
蒙飞绝冷眼旁观,心头一动。
当年在万修战场,曾与佛家修士多有交手,深知佛门玄功重心不重形,重意不重气,与其他修真之法大有不同。
佛门弟子修心为上,炼气为辅,修真之法只不过是度化世人,降妖伏魔的手段。
佛心若成,炼有三阶:
自觉,觉他,圆觉。
自觉者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觉他者净念入世,普度众生。
圆觉者勘破六道众生,觉悟无常,无相无色,无我无他。
小和尚神光所结手印就是佛陀所创九品佛印,印分九品:
上品上生,上品中生,上品下生,中品上升,中品中生,中品下生,下品上生,下品中生,下品下生。
简而化之,上品印为“弥勒定印”;中品印为“说法印”;下品印为“施无畏印”。
神光双手之印,在弥勒定印、说法印和施无畏印间不断变化,速度越来越快,令人眼花缭乱。
“咄!”
一声佛家真言出口,从头顶钻出九色光晕,织成莲花宝相。
两唇一开,一个金色“卍”字从口中飞出,随着小和尚手印变化越来越大,渐有佛座大小,托在两个紫金钵盂之下。
口中以梵音唱道:
“我有一布袋,虚空无挂碍。展开遍十方,入时观自在。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睹人青眼少,问路白云头。”
余音绕谷不去,虚心合掌,二手小指拇指相合,八指略屈,如开缚莲华。
“合!”
清啸一声,两个钵盂紫光爆现,口对口在空中顺时而转。
“卍”字金印立在中间,仿佛伸出两手将分离的两个钵盂合在一处。
撞击之声如同钟鸣鼎沸,不绝于耳。
山谷上空仿佛飞来一个金色太阳,照出一道金芒射入佛宝。
紫金钵盂随之嗡嗡鸣响,战抖不已;旋即归于平静,平平落在小和尚掌中,倏地一闪,收归体内鼎墟。
神光面露喜色,起身合掌对师傅言道:
“阿弥陀佛,终于大功告成。”
老和尚眯起细长双眼,眸中露出一丝赞许之色。目光扫到腕间红痣,叹口气在他头顶一拍,庄严宣颂: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徒儿慧根深种,涉世太浅,这番情劫看来是避之不及。师傅有一言相送,此有故彼有,此生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
神光垂首不语,已知师傅心中对他承诺凤解语生出不满,无奈将心难比心,实在不愿看着一个风姿绰约的二八佳人变为游魂厉鬼,即使她是鬼修首领,怎么也生不出那分杀机。
蒙飞绝见他施法完毕,将掌中玄黄骨扇一合,谷中生机仿佛被和扇之音断绝,余下三人皆是心头一凛。
他向前又踏了一步,足下发出兽嘶之声,轰传至众人耳中,回响不绝,妖力惊天。
凤解语修为最弱,就觉一只斑斓猛兽钉在耳边狂啸不止,犹如战场上金鼓齐鸣,万兽狂奔,压得一颗芳心都要从肺腔中蹦出来,忍不住喉咙发痒,接连不断的咳,直到眼前一黑,遍体发冷,鲜血从眼耳口鼻中自行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