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看到阳光了，加劲，加劲......”因为缺氧，姬煦感到满脑子空白，只是拼命地往上升。快了快了，开始有明亮的闪光折射着印在了眼皮上。不过姬煦可不敢放松一点点，随着光线的变强，眸子里灰鲨那修长但是带着死亡气息的身躯也在变大。看来是它该死的鼻子！不过等它游到面前自己也该爬上去了吧？姬煦紧张地盯着它，已经近到只有三丈了，这样的距离对这个家伙来说也不过需要几瞬的功夫，能不能逃出生天还是未知的呢。
“哗~”“怎么？”姬煦不由得楞了一下，因为刚才手臂那一划......是的！水面！手指探进了空气！空气啊！姬煦的全身都兴奋得微微的颤栗起来，刚才那一呛把肺里的空气都漏光了，这几下全靠自己求生的意志才克制住了喉头的难过，直到坚持到上来。姬煦虽然已表现得远超其他少年，但他内心深处毕竟还是个孩子，当年经历的事对那时的他来说其实并不全懂。这次真的要死里逃生了，他的眼泪也不可抑制地从眼里渗出来，混进了这片广阔的水域。
“再见了！混蛋！”已经和外面伸手可及了，看着还远在三丈外的灰鲨，姬煦相信以自己的身手可以轻松地抢在它张嘴咬来前攀上礁石。“回头带铁钩来收拾......”
“哗啦~”“啊~”姬煦刚张口吸了半口气，摹地发出了半声响亮的惨叫，重又跌回了水里。
一抹殷红的血迹留在了姬煦刚才出水的地方——那是水面上的礁岩凸出部。可怜的姬煦还缺少水下的经验，并不清楚光线在水下的阴影和实际的差距，所以在藻丛中紧张观察时没能发现这里的问题。一点点的大意让姬煦在即将顺利逃脱的幸福瞬间重新落入了死神的怀抱。
一丈外，本该扑空的灰鲨得意地张开了血口，朝着这失而复得的大餐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无处可逃，也来不及逃了。姬煦无助地背靠着礁石，双腿使劲地蹬水，拼命地往后靠，双手拼命地在背后的礁石上摸索着，寻找可以容身的凹处，“那怕是一点点啊！”他心中绝望地想到。
眼里的阴影越来越大，姬煦已经能看清灰鲨利齿间隐约可见的血红了，眼看着灰鲨扭过了粗大的上身，一张大口就在眼前侧过来咬向自己的腰部，他的脑子里一阵发晕，断腿水手的模样象闪电般在脑海里闪过，和自己断成两截的身子重叠在一起，每一截都血淋淋的，分不出来哪处是腿，哪是腰。
“这就死了吗？”姬煦喃喃地问自己。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他的右脚突然踩到了礁石的一个突起，一刹那稳住了身形。“不！拼了！”姬煦顾不上脚底的伤口，左手配合着左脚在岩壁上猛地一撑，将右臂曲过来，也朝着鲨鱼冲了上去。
已经进入进食前期动作的灰鲨完全没有觉悟，仍然张大了嘴，按着自己的行进路线迎了上来，水流的变化让它知道自己的猎物迎上来了，对此它自然是欢迎的，毕竟紧贴着礁石也让自己不是很好下嘴，这下还能多咬到些呢。
一人一鲨带着各自的愿望碰到了一起。
灰鲨的利齿如愿已偿地通知自己的老板——碰到大餐了！马上咬下去！可是它的鼻子也脆弱地发来了通知——我痛啊~~暴怒的鲨鱼狠命地闭上大嘴一甩头，企图把给自己带来剧痛的猎物撕个粉碎！可是亡命一击得手的姬煦也借着刚才的碰撞猛一挺身，险之又险地避过了断腿之祸。
被眼看到手的猎物重创，痛得发疯的灰鲨一扭身和姬煦擦肩而过，愤怒地甩动巨大的尾鳍，也狠击在姬煦忙乱中立起的双臂上，粗糙的鲨皮把姬煦的双臂锉得血肉模糊。一瞬间，姬煦几乎感到双手都断掉了，肺里的空气也在这重击之下咕嘟嘟地一放而空。
但强大的求生意识让姬煦在承受了一击之后迅速清醒过来。后背在岩壁上一撞，他勉力把头低了一下，避免了被撞晕，接着双腿一蹬，借着灰鲨带起的水流，朝着礁石背后转了过去。
另几条灰鲨不舍地跟着扑了上来。姬煦的双手无法划水了，他强提着一口气，双脚交替打水，想在它们扑到之前转到礁石的背面去。现在看来，那也许是唯一的出路了。
刚才的灰鲨扭身游走的方向，几条水线不约而同地锁定了重伤之下姬煦身周愈加扩散的血腥味飞射过来。姬煦双手连掌控方向的能力都因为鲨尾那一下抽击而消失了，他费力地扭动着身体，试图在另几个恶魔到来之前移动到一个安全的位置。湛蓝的水中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暗流沿途涌动，将几条血线拉开稀释，形成一片暗红的血幕。闻到了变得浓烈的血腥，另几条灰鲨丝毫不担心刚才那个同伴奇怪的遭遇，加快速度追了上来。作为海中的杀手，它们在水中的飞速移动对艰难前行中的姬煦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扑面而来的噩梦！
这块礁石处在离岸不远的礁石群边缘。礁石群分布很广，几乎从海滩的右中部一直延伸到最南端的山崖下。在宽近两链、长达半哩的暗礁区里如星落般布下了数以千计、高起低伏的礁石，它们有的紧密相连，有的孤傲挺立，或在阳光中沐浴，或在潮水里潜行，无一例外的长满了附着各种生物的苔藓，与崖顶滴翠、海天连线合在一起，倒造就了一出分外美丽的自然景色。
亡命而逃中，连看一眼身后的时间都不敢花的姬煦发现上帝这次站到了身边——暗流推动了自己勉强游动的身体，在飞速靠拢的灰鲨群即将咬到脚后跟的时候顺利地到达了刚才自己背靠的礁石背后。就在这里矗立着另一块露出水面的礁石！两块石头之间只有一道不宽的缝隙！透出云隙的阳光穿透了水面，把这里照得透亮，长在石头表面的大蔟海菜随着水波来回地荡漾着，浓密的、泛出青色的半透明叶片交叉着，扭动着，把缝隙后的一切都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就算是刀山火海也闯了！”比起落入身后的鲨口，姬煦倒真心愿意去那样的地方。刚才短短的几分钟里，姬煦历经了生生死死的几个来回，大起大落中全身的神经似乎都绷直了，心智也随之成熟了许多，象刚才撞上礁石的大意就很给他心里上了一课。通过目测，他发现这里对后面的追兵而言是个非常困难的环境，就他自己也需要侧过身体，靠手的灵活才能顺利通过最窄的一段。
他清楚地知道刚才那一下肘击有多么的幸运。本来是冲着鲨头去的拳锋瞬息之间就被那条灰鲨的侧身避过，慌乱中错算了水中行动速度不同的他带着一点遗憾与不甘眼看着鲨口逼近身侧。可就在这时鲨鱼感到了自己迎上去时带起的水流，也许是楞住，也许是偷懒，总之，它稍稍地停顿了那么一下，便给了姬煦又一次死里逃生的机会。他顺势收起拳头，曲起右肘，用扭腰的力量把肘尖带了回来，并狠狠地砸在了灰鲨最硬，但也最敏感脆弱的鼻子上，就此把最近的威胁简单地赶走了，巧到自己都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趁着另几条鲨鱼还未扑到，姬煦一个转身，趁势脱离了危险的正面位置。否则自己是铁定要在那一口之下完蛋的。
来不及等待被擦伤的双手恢复知觉，姬煦果断地一蹬，拖着耷拉下来的一双手臂钻进了岩缝。被海水浸泡的伤口里传来了钻心的剧痛，加上失血不少，姬煦感到自己就快坚持不住了，他回头看看，果然几条灰鲨心有不甘地留在了缝隙之外，这里对它们来说确实太窄了。一条较小的灰鲨心有不甘地伸头进来试了一下，差点没被卡住，忙不迭地退了出去。在更加透亮的水里，回头观察的姬煦也被吓了一大跳，那灰黑色的死鱼眼珠和光照下显得发涩的白牙就在背后一尺远晃了一下，在血雾的笼罩下显得了无生气。
被这突然一吓，双手好象也来了点力气，“大意！混蛋！别再大意了！”他暗暗地警告着自己，一边手忙脚乱地转身朝灰鲨退走的相反方向游去。周侧绕满了鲜艳的小东西，都很小，一寸不到，象石缝外的海藻林一样，挥舞着它们细柔的触手，看上去说不出的漂亮。姬煦的小孩心性上来了，这么美丽的小生物，在广南住着的时候可是没见过的。
“是欢迎我吗？谢谢。”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在这些触手上轻轻拂过，柔柔的感觉，很舒服。姬煦乐了，捻起两指，想把它们中的某一个拽出来。猛地一阵针刺般的剧痛从拈住小东西的指尖传来。姬煦痛得一呲牙，忙不迭地松了手，浮了上去。
再次来到水面上，姬煦心里说不出的畅快，清新的空气在深深的呼吸中一遍遍充满了肺部，身体激动地轻颤着，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欢叫。这一次，是真的逃脱了鲨鱼的威胁，从缺氧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了。两边都是直上直下的石壁，不太高，但姬煦也没有力气攀上去了，手臂上还在渗血，稍加用力就会随着肌肉的拉伸引来剧烈的疼痛。无奈，他跟着缝隙间浪头的涌动，艰难地扶着石壁，穿到了缝隙的另一边。
抬起头细细地打量自己周围，姬煦才发现自己游进了跳水前路过的那个礁石圈，周围是大大小小的数十块礁石，有的密合在一起，有的就象自己刚刚经过的地方多少留着缝隙，不过令姬煦感到宽心的是，看起来这里是安全的，因为水面上最大的缝隙也不比自己刚才游过的地方宽多少，灰鲨要想从这边过来也会一样吃瘪。在马尼拉呆的时间久了，姬煦也清楚，现在这个地方只是暂时安全的，如果潮水往上一涨，这里的礁石有一多半都会被完全淹没，到那时自己可就真的无路可逃了。他游进这个有点规模的圈子，很快地找到一个支点爬了上去。 离开了水，顿时让少年的心里放下了沉重的忧虑。再狂，灰鲨也没办法爬上来咬自己。
虽然这块礁石也属于被淹没的范围，但至少现在对姬煦来说，等同于天堂。看清楚对面的礁石正是自己来时经过的地方，姬煦知道真的是脱险了，才抬起手臂来检查伤处。手臂上虽然被锉掉了大块的皮肤，但伤口很浅，应该没有大碍，头上的撞伤也是小事，只是脸上和脚底的两条口子拉得有点深，尤其眼角下的伤口因为在海水里泡得久了隐隐的有些发麻。按着当地人教授的方法：将一种石缝中生长的紫海苔拔出一些来，嚼烂了叶片敷在伤口上，里面的胶质迅速地发挥了作用，它们给自己止住了血。
手指上象缠过铁链似的被海葵的触手扎出了两条螺旋状的青紫，隐隐有些发木，伸缩都不灵活了。放进水里去洗也洗不掉，看着这深深的印痕，姬煦才知道原来小东西一样的不好惹。
看到灰鲨是不可能游进礁石圈，少年再次扎进了水里。没有了威胁，他才得以放松地在海水中游了两三个来回。潜下水底，他才发现，在这个自己没有敌人的小地方，原来是不少生物的天堂，两丈阔的水面下，到处都是弱小的生物在繁衍。尤其是那礁盘上躺着的扇贝，个个都当得起珠母的职责。巡视了一圈，他感到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于是回到了礁石上。
淌出的血让周围的灰鲨们愈加发狂却没有半点办法。仍然不甘心地游弋在礁石周围的鲨群用背上的三角鳍拉出一道道的V形水痕。
满腔怒火的少年站起身来，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水面：下次我让你们也尝尝被猎杀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