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蹊跷的分数
六月中旬的一天上午，高考成绩一揭晓，梅花中学高三（4）班班主任梅春来老师就接到了一个又一个报喜电话，全班60个学生都上了录取分数线，这是他执教三十多年来的最好成绩，也是梅花中学办学以来从未有过的记录，校长当场表示要给予重奖。
在同事们的祝贺声中，梅春来拿过那张高考成绩登记表，仔细看了起来。看着看着，梅春来突然发出一声惊呼：“这是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梅春来的一惊一乍，几位同事很快围过来，梅春来指着登记表说，平时成绩排在班里倒数的萧磊，考上了本科录取分数线；但平时成绩数一数二的郑小山，班里最有希望考上重点大学的尖子生，竟然只考了398分，这个分数，恐怕读本科也成问题。这样蹊跷的分数，大家叽里呱啦说了一会儿，可谁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梅春来回到宿舍，一眼就看到了毕业照片上的郑小山，清清瘦瘦，满脸灿烂的笑容。从高一到高三，梅春来熟悉班里的每一个孩子，对郑小山了解得更多。记得第一次交学费的时候，郑小山的父亲郑来喜拿出一大叠五元十元的零票，数来数去，结果还差了五元钱，郑小山急得哭了。郑来喜粗糙的大手在衣袋里摸索了好一阵子，又掏出皱巴巴的三元钱，满脸歉意地说：“老师，这钱原本留着当回家的车票，我还是走路回家吧，剩下的钱，我一定让小山下次带来。”梅春来没有接那几张钱，他从自己口袋里拿出10元钱，悄悄地塞给郑来喜，郑来喜尴尬地接过钱，千恩万谢地走了。第一次家访，梅春来去了郑小山坐落在山沟沟里的家，贫困的生活让梅春来辛酸了好一阵子。从那以后，梅春来千方百计用减免学费、解决生活费用等方式，帮助小山解决困难，他自己也掏了不少钱，借各种名义帮助郑小山。好在郑小山读书很争气，每次考试成绩都排在年级前十名，想不到在决定人生命运的高考上，郑小山竟然考砸了。梅春来想，这样困难的家庭，能接受这样的成绩吗？郑小山能受得住打击吗？想到这里，他当即决定到郑小山家去一趟。
二、奇怪的捐款
两个多小时后，梅春来大汗淋漓地来到了郑小山的老家苦竹湾。郑小山家的房子是两间低矮的泥墙屋，小山的父亲郑来喜正蹲在院子里揉油菜子，看到梅春来，惊喜地不知说什么好。他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连忙端出一把椅子让梅春来坐下，又端来一盆清澈的山泉水，里面放着一条新毛巾，让梅春来洗脸擦汗。然后问：“梅老师，这么好意思让您亲自来呢，小山没出什么事吧？”
“小山没在家？他去哪儿了？”梅春来把毛巾递给郑来喜。“我是让小山在家里等成绩的啊。”
郑来喜告诉梅春来，考试结束回家后，郑小山第二天就走了，说是趁放假出去挣点钱，准备读大学用。郑来喜说：“家里的条件原来就不好，半年前小山他母亲又病了，这半年多化了好几万，能借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欠了医院几千块钱。要不是学校捐的那一万元钱，家里的日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说到这里，郑来喜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忧郁的神色。
梅春来问：“小山他爸，小山给家里拿来一万元捐款？”
“是呀，多亏了这笔救命钱，否则他母亲怕早已不行了。”郑来喜看梅春来满脸疑惑的神情，感激地说：“梅老师，你也不要瞒我了。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张扬，把捐款让小山悄悄带回来，可我的心里亮堂得很，我记着你们的大恩大德啊。”说到这里，郑来喜抹了抹眼中的泪水。
听郑来喜的话，梅春来的心里更奇怪了：前段时间，学校忙着复习迎考，根本没有搞过什么捐款活动，郑小山从哪里搞来的一万元？还有这蹊跷的高考分数，小山的闷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三、神秘的二十万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了“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歌声，郑小山哼着歌儿走进了院子，他的手里挥动着一个信封，高高兴兴地喊着：“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我赚到钱了。”
郑来喜连忙迎上去，接过信封，从里面拿出薄薄的一张纸。郑来喜问：“钱呢？”
郑小山开心地说：“爸，这张纸就是钱啊，这张纸是转账支票，支票里有二十万元钱，我们有钱给妈妈治病了。”
“啥？二十万？”郑来喜的嘴巴再也合不下来。
这时，郑小山看到梅春来，急忙过来向老师问好。
“小山，你快过来。”杨红秀也倚在门框边招呼着儿子。“妈妈——”郑小山欢快地跑过去扶住母亲。
“小山，那张纸真的值二十万？”杨红秀的话语中透着严厉。
“是啊，妈妈。”郑小山开心地走到母亲身边，谁知杨红秀一把抓住郑小山的手，疼得郑小山的眉头都皱起来。杨红秀说：“小山，娘教你要怎样做人的呀？”“妈，你是咋的啦？你是怀疑我？”
杨红秀喘了口气，缓缓地说：“小山啊，娘知道，天上无云不下雨，更不会掉下馅饼，你一个孩子，这么几天时间，无门无路，到哪去赚这么多的钱？”
“妈——”听着母亲动情的话，郑小山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扑在母亲的怀抱里说：“妈，你别担心，这钱绝对没问题。”
杨红秀擦去脸上的泪水说：“那我要问一问这笔钱的来路，不明不白的钱，娘就是病死了，也不会用一分。”郑小山看着母亲说：“妈，我答应过人家，绝对保密，我不能说。”
“你不说，我就打死你。”郑来喜突然拿起一把笤帚，抓起郑小山就准备打，梅春来急忙上前劝住郑来喜。在父母和梅春来的再三逼迫下，郑小山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读高三年级时，学校里有好几个同学的家长偷偷和他联系，说只要帮助他们的孩子考出好成绩，出多少钱没关系，都被他当场拒绝了。母亲生病后，郑小山想，自己将来考上大学找到工作，也是为了赚钱报答父母呀。想到母亲治病需要不少钱，他就答应了萧磊同学的父亲，条件是帮助萧磊考上本科线就给二十万元。萧磊的父亲也很爽快，立即给了一万元，郑小山就以同学捐款的名义拿回了家。高考分数公布后，萧磊的父亲给了他一张二十万元的存单，条件就是永远为他们保守秘密。
“那你是怎样帮助萧磊的？”梅春来问。
郑小山说，他原来想通过考试作弊的办法，可觉得风险太大。为了帮助萧磊，半年前他干脆住到了萧磊家。这样，不仅帮萧磊除掉了天天去网吧的陋习，而且全力以赴帮他复习功课，萧磊的成绩提高很快，终于考出了好成绩。
“萧磊都能考上本科，你自己为什么考得这么差？”梅春来不解地问。
“我是故意考砸的。”郑小山低着头说，即使考上大学，家里也付不起他读书的费用。再说，他母亲治病也需要人照顾，他就干脆借考得不好，准备安安心心地陪母亲治病。郑小山说：“父母照顾我二十年了，我难道不能放弃一年两年吗？”小山的话感动着父母，他们一家三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四、尘封的秘密
留在心头的谜终于解开了，梅春来除了感动就是深深地遗憾，郑小山这孩子太懂事了。这时，郑来喜说要出门去地里拿点蔬菜，小山也高兴地跟父亲出了门。
两人出门没一会儿，杨红秀就把门关上了。看到杨红秀神秘的样子，梅春来感到有点奇怪。杨红秀走到梅春来前，突然扑地跪了下去。梅春来大吃一惊，连忙搀扶起杨红秀，问她究竟有什么事。杨红秀说：“梅老师，有件事情我想请你帮忙。”
梅春来忙问：“什么事？只要我能够做到，我一定帮忙。”
杨红秀凑过头来说：“我想请你帮我找一个人。”梅春来问是什么人？杨红秀说，是小山的爸爸。
小山的爸爸？这一下，梅春来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山的爸爸只不过去拿点蔬菜，杨红秀却说要找小山的爸爸，难道杨红秀生病糊涂说梦话？
看到梅春来惊疑的脸色，杨红秀说出了一个尘封的秘密。二十年前，她和城里的一位小伙好上了，而且发生了关系。可是，小伙子的父母寻死觅活不同意两个人结婚，万般无奈，两人只好分手。当时，怀有身孕的她只好请亲戚帮忙，嫁到这深山老林里。杨红秀说，这二十年，虽然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但是，朴实的丈夫没有对她说一句怨言，特别是聪明伶俐的小山给了她所有的希望。正当她渐渐忘记痛苦的时候，无情的疾病让杨红秀感到无奈和绝望。因此，她想请梅春来帮忙找到小山的亲生父亲，让他培养孩子成才。
听着杨红秀的话，梅春来十分震惊，说出这个尘封二十年的秘密，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力量啊。这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庭，能经受住这样的打击吗？
就在这时，郑来喜推门走了进来，说他听到了杨红秀的话，并且支开了小山。郑来喜平静地说：“红秀，其实这个秘密我早就知道了。你嫁过来七个月就生了孩子，我那能不知道实情啊。后来，你再没怀上孩子，我偷偷去医院做过检查，医生说是我没有生育能力，我早就知道孩子不是我生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杨红秀哭着问丈夫。
郑来喜说：“说出来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出这个秘密，最受伤害的还是小山，他是一个无辜的孩子，我和你吃什么苦都没关系，但我们不能让孩子遭罪呀。”杨红秀听着丈夫发自肺腑的话语，泪流满面地扑进了丈夫的怀里。
五、特别的客人
“爸爸，萧磊和他爸爸来看我们了。”说话间，郑小山和萧磊奔跳着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男子。原来，萧磊的父亲开出支票后，想到小山得到这样一大笔钱，小山的父母肯定不相信，怕出什么意外，特意开车来向他们说明情况，感谢小山对萧磊的帮助。
郑来喜和杨红秀连忙擦干泪水，招呼客人。可就在杨红秀和萧磊爸爸见面的一刹那，两人都怔住了，萧磊爸爸竟然就是杨红秀二十年前的恋人。
不知是刚才的起起落落，还是看到萧磊爸爸的惊愕，杨红秀突然脸色煞白，整个人像虚脱一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郑来喜、梅春来赶忙搀扶起杨红秀，郑小山不停地哭喊起来：“爸，妈妈怎么了？”
“快，坐我的车去医院。”萧磊爸爸仿佛才清醒过来，大家赶紧把杨红秀搀扶着上了汽车。
在回城去医院的路上，郑来喜紧紧抱着杨红秀，这位饱经风霜的男人始终泪流满面，用他瘦弱的身体温暖着他的妻子。杨红秀把那张二十万的支票放在郑小山的手上说：“小山，妈这病是个无底洞，这笔钱还是留着你和爸过日子吧。”
“妈——”郑小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任它尽情地奔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