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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风吹草低见牛羊

——张太恒和他的栗园草场

入夜的夏风格外凉爽,偌大的栗园草场慢慢笼罩于浓乳般的白雾之中。

夜幕降临,蛙声如潮,数不清的虫鸣此起彼伏。

七里槽的灯光亮起来了。张太恒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凝重的目光落到对面墙壁上一张放大的照片相框上,久久不肯离开。

往事如烟,人生的好多事都淡淡地模糊了。快20年了,照片已经略略发黄,几经翻拍显得些许模糊,可照片上那个不朽的身影,却越加清晰明朗,不经意间向着他走来。

望着照片,张太恒心潮澎湃。这张影响他人生追求的老照片,一直珍藏了近20年。直到今天,这张照片里的故事,乃至照片后来引发的故事,仍成为张太恒这位仡佬族汉子开发栗园不懈的动力和源泉。

那次不期而遇的拍照经历,后来竟成了改变张太恒人生命运转折的一次际遇。打那起,开发栗园草场的梦想便成为他一直努力的目标站在栗园草场上坝的一个小山堡上远眺,一望无际的夏天栗园,草绿得诱人,像铺了厚厚的绿地毡,从脚下一直延向天边。极目深处,成群的牛羊传来叮铃的声响。

“就是站在这里拍的。”张太恒拿着照片,指着山堡的半高的石头侧边说。

照片上,三个人影定格的时间仿佛就在眼前:站在左边的那个叫马健华,是当时的务川县委书记。中间的那个叫梁明德,是当时的遵义地委书记。右边戴墨镜的那个,就是胡锦涛,是当时的贵州省委书记。

情随景迁。张太恒向我们讲述了鲜为人知的往事。

1986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正准备外出的张太恒被县长叫住:“省委书记胡锦涛来到务川,要去栗园草场考察,你带上相机随行上山。”20世纪80年代,务川这个边远的小县城,能玩相机的人屈指可数,在县供销社工作的张太恒玩相机小有名气,自然是首选对象。张太恒二话没说,带上相机,随考察的队伍奔赴栗园。

距离务川县城近70公里的栗园草场,地处县境北部的泥高乡,号称西南第一草场,面积达13万亩,平均海拔1400米,天高地远,地方干部也少有人去。那时节,只有一条杂草丛生的毛路通到那里。

考察队伍一路走走看看,在镇南街上水泥厂边的一块苞谷地路边,车子停了下来。胡锦涛边听陪同的干部介绍情况边察看地里的庄稼。乘着交谈的间歇,张太恒激动地抓拍了第一张照片。照片上,清晰地留下胡锦涛同志的身影,以及一根苞谷杆上挂着的三个苞谷。这张照片至今仍被张太恒保留下来,成为当年保存下来的有关胡锦涛同志在务川时的10多张照片中,其中珍贵的一张。

车子进入山间,因路太烂,再也无法前行,只得停下来。停车地点离草场还有30多里小路。县里同行的有关干部劝胡锦涛同志不再前行,可他执意要去。顺着崎岖的山路,胡锦涛同志等一行人爬到大岩门水库下的山崖嘴,山岩之陡峭,岩门之险峻,让人惊叹。胡锦涛同志走进电站,详细了解电站的建设和生产运行情况。查看发电机的主机时,机器上的油污沾了他一手。胡锦涛同志一边用草纸擦手,一边告诫县里的同志要管好电站,让电站发挥良好的效益。张太恒不失时机按下快门,记录下胡锦涛同志深入实际的又一张珍贵的照片。

一路上,张太恒总是小跑着赶在最前面,选择最佳角度拍照。那时的他30多岁,跑起路来有使不完的劲。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艰苦跋涉,大家终于上到栗园草场。

平缓的草坪,连绵的小土丘,绿得叫人心醉的草原风貌,伴随山风拂来的阵阵凉意,使刚爬过悬崖峭壁的人们感到心旷神怡。

胡锦涛同志与地县的领导一路谈笑风生,信步走向草场深处。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来到草场中部的上坝一带,领略大自然无限穷尽的风光。在马健华、梁明德等的陪同下,胡锦涛同志攀上了一座小山堡。这个小山堡的不远处,一排不太高的砖房依草坡而列,如今已是张太恒的三大牛羊基地之一。

站在小山堡上,栗园草场丰富的资源引起了胡锦涛同志的关注,蓝天白云,草绿青青,胡锦涛同志手指草场,无限感慨地说,贵州最大的草场在这里,务川得天独厚啊,要很好地利用资源,把草场建设好利用好……照相机弧光闪烁,记录下这珍贵历史的瞬间,胡锦涛同志语重心长的嘱咐深深地印在张太恒的心底。

那天回到县城,张太恒激动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栗园草场满地绿草,牛羊成群。从此,开发栗园草场的梦想埋在他的心底。打那时起,他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把梦变成现实。搞建筑,办酒厂,投资房地产,在改革开放的这20年来,张太恒和很多那个时代的人一样,弄潮经商,通过多年的艰苦积累,成了仡佬山乡有名的致富带头人。

20多年过去了,谁会想到,张太恒被县长“顺手牵羊”带去栗园,那次不期而遇的拍照经历,后来竟成了他人生命运的大转折。

怀揣久违的心愿,像着迷一样,张太恒不顾家人的极力反对,毅然进军栗园,踏上了艰辛的草场开发之路2000年,新世纪的第一个春天姗姗来临。

已过了知天命之年的张太恒,却不知天命地作出一个惊人的决定:“上山开发栗园草场。”

消息传出,亲友为他担心:“几十年来,政府为改造栗园草场,投资了上千万元资金,前前后后那么多人搞了多少回,水泡都没冒一个,你何必要去冒风险。”

家里人苦苦相劝:“家里不是没吃没穿,都快60岁的人了,何必上山自找苦吃。”

担心投资的风险,更担心他的身体,大儿子张兵为阻止父亲上山,甚至动情地说:“您不上山,拿钱给您打牌娱乐都行。”

在务川县城,张太恒是有头有面的一个人物,他的一举一动不可能不引起人们的关注。是的,作为当地商界的重量级人物,富甲一方的老板,多年来的乐善好施热心公益,张太恒有着极好的口碑。论社会地位,他连任自治县三届政协常委,还是省商会执委、市商会常委、县商会历任常务副会长。论赚钱,从事建材与房地产开发的老行当,只要小试牛刀,他完全可继续在业内赚不少的钱。论家产,别的不说,家有小车,他在县城边还建有花园式的别墅。论家庭,他有两儿一女,不是干部,就是医生或教师,儿孙满堂,其乐融融,一个温馨的家庭,该是享享清福啦。

仿佛梦的牵引,栗园草场在他的心中萦绕。

多少年来,这片辽阔的天然牧场都因体制等原因,开发效果不佳,地老天荒于那里,山还是那山,草还是那草,除了周边零星的老百姓无规则的自由放牧外,荒芜的不仅是天然资源,还有“守着金饭碗却找不到饭吃”的突出现状。少见牛羊只见山,栗园的开发陷入无人问津的困境。一些抱手旁观的人对此戏曰:你张太恒,个人搞民营投资开发,不失败才怪。

“吃下栗园草场开发这只螃蟹。”

张太恒认准的事儿,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这位从风风雨雨的人生里程走过来的倔强的仡佬族汉子,他要向世人展示他的胆识和能量,他谢绝好心人的劝阻,誓言:“我就不信一番真诚的努力换不回草场的春天,我就不信一腔热血换不来牛羊满山。”

一念递达信心。

春节刚过,张太恒找到时任自治县农工部长兼畜牧办主任的肖天华,谈了自己的想法。随后,便邀肖天华一同上山到栗园草场考察。这年8月,张太恒与县有关部门与泥高乡政府签订合同,断然决定买下栗园草场其中的3万亩。当时,县政府很支持,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有关领导还表示:送给你开发都行。顺下来的日子,一切都在运筹之中,万事俱备,只待成行。

怀揣久违的心愿,像着迷一样,张太恒选择了一个上山的好日子,时间就定在10月1日的国庆节。

那天中午,张太恒带着30多人的队伍,从县城所在地的都濡镇出发了。没有特别的出发仪式,没有人前来送行,宛如远征的长叹,一种壮别天涯的悲怆涌上心头。开着耕地种草要用的拖拉机和川路车,拉上宿营所需的帐篷吃喝要用的锅瓢碗筷,还有碎石机、炸材、钢钎、二锤等等,一路浩浩荡荡。

那天,张太恒特地揣上他当年为胡锦涛同志拍的视察栗园草场的放大了的镜框相,直奔栗园草场,以特别的行动,庆祝共和国的生日。

山路崎岖,颠簸难行。

沿着当年胡锦涛同志上山的那条山路,张太恒有太多的感想留在心底。队伍开进草场的天池地带,已是下午5点多钟。正值秋冬季节,高山的夜幕很快笼罩了草场。张太恒率先跳下车,指挥大伙安营扎寨。搭工棚的,生火做饭的,人声喧闹。一时间,这片荒无人烟的高山草地热闹起来。初来乍到,大伙只得割下生生的柴草,浇上柴油点火做饭。忙到深夜11点过,大家才吃上一顿半生不熟的夹生饭。

草场的冬天来得特别的早,浓雾弥漫间尤其寒气逼人。

这一晚,张太恒和大伙借助于酒的温暖,却也对抗不住高山的风寒。他没料到,抛家别子来到栗园,迎纳他的竟是多情的第一个寒夜。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草场的天气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

半夜时分,寒风打着长长的呼啸,夹着冻雨席卷而来。疲惫不堪的人们刚入睡,就被突入其来的风雨惊醒。来不及作好任何防备,临时工棚的塑料布刹那间抛向天空,撒向草场四面八方。张太恒和他的场工们一下子在夜幕中暴露无遗。夜黑得可恐,伸手不见五指,找不着遮风挡雨的棚布,大家只得裹着衣被,任随寒风冻雨的袭击。

次日风雨退去,天晴放明,大伙这时才发现,张老板用被子包着相框,自己却被冻雨浇透。一场大雨之后,放眼远望,阳光下的栗园草场,依然显得生机碧绿,依然碧草连天。

草场上,没有现成的路,水,柴,更没有电,一切从零开始。“先治窝,后治坡。”张太恒知道,开发栗园草场,注定要为之付出艰苦卓绝的努力。不过,打上山的那一刻起,他就作好了思想上的准备。那一年,张太恒一连几月没有下山。

为了修路,他带着场工们用砂刀、柴刀硬是从草场割出了三条长达30公里相连互通的毛路。然后打石铺沙。为了解决照明问题,架线栽电杆要从12公里外的栗园管理区,才能拉到草场的办公地点七里槽。先后栽了68根电杆,每一根电杆都是从70公里外的县城用车拉上山去。

那个时节,天公不作美,老是下雨,施工进度慢,张太恒想办法从县武装部借来拉炮的滚滚车,挂在拖拉机的后面拉运电杆。为了保护草场的环境,张太恒不仅要求场工们不要损害草地,就连修路建房本来可以就地取石从而节约成本,但所需的石粉、基脚石、石砂等都是花高成本的价钱从县城运上栗园的。

在拉电杆架电线的那些日子里,张太恒跑上跑下,既要指挥,又要参加干活,成天忙得晕头转向。白天忙事,晚上还要想第二天的事。时到今天,他满身隐隐作痛的骨质增生就是由此引发的。

“淘气啊。”一想起这些事情,他就禁不住无限感慨。

时令渐渐进入寒冬,栗园草场就进入了大雾大雪的时节。几个月的拼命努力,基本的饮食起居问题初步解决之后,刚刚从又苦又累的成天劳作中稍稍透过气来,找出养牛养羊急需的水源又压在张太恒的心头。

2000年12月的一天,吃过中午饭,太阳明晃晃照着草场。张太恒喊上协助开发的县畜牧局干部肖丹从天池出发,一路逛着寻找水源,到了下午5点钟,两个人不知不觉迷了路。这时,天渐渐黑下来了,天空下起了雨,大雾满天弥漫。四周静得只听得见人屙尿的沙沙声。“坏伙了,肖丹。”张太恒一边喊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草场乱穿。天越来越黑,他们盲目地在草场上走着走着,可不知怎的又回到了原来的老路。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忽然传来牛铃声。“有牛,跟着牛跑。”他们向着有牛的方向冲跑,回到住地已是夜间1点过钟。他们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叫醒早已安然人睡的其它场工,张太恒一边烤着汗水与雨水相濡的衣服,一边喝着包谷酒冲寒。连平常滴酒不沾的肖丹也喝起酒来。

“凡是在栗园草场生活过的人,酒量自然大三分,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采访中,张太恒向记者说起在栗园经历过的往事,颇有几分得意和自豪。

面对突然降临的死羊死牛灾难,面对防不胜防的群众乱牧,面对一些干部的不支持,张太恒几次倒在病床上,然后又一次次从病床上爬起来,刚毅地承受接踵而至的打击,直奔草场又重新蓄积力量“死了3只羊了。怎么办?”

“管他的,人都不行了。”

“张经理,又死了30多只羊。怎么办?”

“管他的,人都撑不住了。”

2002年春节前的几天,一场无法预料的灾难突然降临。张太恒在栗园草场的养殖场,接二连三死羊的消息频频通过电话传下山来。那时,张太恒正躺在家中的病床上输液。

过了两天,病情稍稍好转,张太恒实在放心不下山上的事情,拔下针头,从病床爬起来,上山一看,心都软了:天啦,那些长得一肥二胖的羊子,那些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小羊羔,怎么就死了呢?

那一次,公司大大小小的羊子死了70多只,按当时的行情,平均每只要管300元钱,损失近3万元。“真的,死的好多都是大条条,好骇人,防疫没跟上,这笔学费交得不少。”当场上的工人从面前走过把羊子拉去处理的时候,张太恒的心在流血。

打上山的那一天起,打从开发草场的“务川自治县恒晟畜牧有限公司”的牌子挂上栗园的那一天起,张太恒的一门心思都泡在了栗园。一生当了大大小小的经理,独有这公司的经理当得费力,投资,规划,协调关系,找市场,跑上跑下,没有一天停息过。在不少人的眼中,张太恒为了栗园,简直就是在透支生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死羊的阴影还未退去,又一件伤心的事发生了。最初上山的时候,为了垫底打基础,张太恒把之前在都濡镇学堂坝圈养的147头牛装车拉上山来。草场的草多,草场改造后引种的白三叶、黑麦草,长得又嫩又好,水汪汪的,牛们好像几辈子没见过那么多好吃的东西,吃得太欢了。被胀死的,被摔死的,那一次,一下子就损失了20多头,又损失了好几万元。

张太恒说,不做不知道,搞畜牧这事,风险大,总叫人担心。

更让张太恒担惊受怕的事还在后头。

多年来,栗园这地方,当地村民习惯于沿用传统的放养,将牛羊赶到草场后,便不管不问,不管不喂。往往,头一年牛羊进了草场,到了来年春耕时,主人才找回自家的牛。出售羊子时,才去找回自家的,羊子下了崽,常常分不清哪只是哪家的。村民们也常为此扯皮生怨。这种落后的饲养方式,不仅不能有效地利用资源,不能变资源优势为经济优势,同时,只管消耗不管保护和更新生产,栗园草场被破坏也相当严重。

张太恒认定:这种落后的饲养方式必须得改。

于是,张太恒走村串户上门宣传,引导大家不仅要利用草场,还得保护和改良草场。可在这山高路远的地方,人们的观念跟不上,没有人听他的。人们还是我行我素,充而不闻,继续将牛羊赶上山“放敞斗”。村民们认为,祖祖辈辈都是这样,你张太恒还能弄出个新花样。

无奈之下,张太恒只好缩小战线,集中精力在自己购买的3万亩草场里作文章,投资数十万元改良草场,首先在天池、上坝、七里槽一带,一多亩。耕地,3,000了搞气口除草,消毒,播种,盖薄膜,一色的规范化操作。张太恒想,先示范起来,再用实际效益启发大家。因为,他知道,要开发好栗园,把栗园建成务川真正的畜牧产业化的龙头,需要广大的农民来参与,比如,农民手里缺少资金,公司可采取分散放种的方式,走共同致富的道路。这一良好的愿望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被当地个别干部的馊主意烂掉。

这都不打紧,各敲各的锣,各打各的鼓么。可是,一些用心不良的人,看到公司的草场管得好,草也长得旺盛,眼红心妒,便暗地里唆使当地村民将牛羊赶过张太恒的边界,蓄意破坏正在生长的改良过后的草场。一次,一次,再一次,这些人胆大妄为,肆意糟蹋,甚至公然殴打草场工人,抢走牛羊。

忍无可忍之下,张太恒的家人在不让他知道的情况下,从县城带人上山,要讨个公道。两兵对阵,眼看一场斗殴就要发生。那时节,张太恒正生病在床,闻悉后不顾一切匆匆忙忙上山,阻止了这场纠纷。

“太淘气啦。”在栗园草场采访的几天中,记者发现张太恒有着太多的叹息。到草场来3年多时间,白头发添了许多,总是一脸的沧桑和疲乏。还在当初,一向通情达理的老伴王秀娟,就为他上栗园的事耿耿于怀,曾坚决抵制:“你疯了,为什么要去?又不是过不起日子。”可如今,看到老头子太苦太累,甚至有些可怜,一不忍心,王秀娟也来到了山上,帮助料理生产生活。

的确,张太恒太苦太累了。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和挤兑,他总是不断积蓄能量,用意志用生命的动力去迎对和挑战困难。

他的家人告诉记者:哪怕半夜里,一个电话打下山去,家里人连夜赶上山来。有一次,车子的轮胎都跑落了。

生了病就下山,病好了就上山。从县城到栗园,从栗园到县城,不断的轮回。3年多时间,张太恒的身上,出现了10多处骨质增生。

张太恒把一生的积蓄全投在栗园草场的开发上,几经打拼,昔日苍凉的草场焕发出勃勃生机,一派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亮丽景色。一位市领导对他的精神尤加称赞:不简单,用社会主义的草,养上了资本主义的羊一场夜雨之后,风凉凉的掠过草场。

满山,数不清的鸟儿鸣遍了整个草场。好静的栗园啊。

清晨七点刚过,张太恒就起了床,拿起脸帕走到屋外的水池边,拧开水笼头,水哗哗的流了出来。张太恒俯下身去,深深掬了一把:好凉爽啊。

吃过老周师傅做的早餐面条,我们从公司场部的七里槽出发。张太恒走在前面,我们走在后面,只见他的背影显现出几分沧桑。同行的还有老肖肖天华,55岁,当过镇南区委书记、县供销社主任、县农工部部长,现离岗休息,是张太恒开发栗园草场的有力支持者。

雨后天晴的栗园草场,天高云淡,阳光透明。

出门不远,成群的鹅听到人声,闪着白色的翅膀嘎嘎而来。行走在绿草葱翠的小径间,放眼四面八方,让人感到草场的宽广与博大。

实际上,开发草场并非易事,20世纪60、70年代以来,栗园草场已是几起几伏,依然是杂草丛生,不利于畜牧业的发展。我们一路听着张太恒的讲述,才深感栗园的变化来之不易。

3年前,张太恒兴家与立业都是从零开始的。3年过去了,如今的栗园草场该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公司投资修起了一幢两楼一底近800平方米的办公楼房。建起了40多平方米的厨房、餐厅。那幢大楼里,作为办公的一楼墙壁上,挂着张太恒当年拍下的胡锦涛同志视察栗园的像。大楼的二、三楼,配置好了席梦思,是专供游客用的,可接纳七八十人。

在建场、修路、拉电、架水管等基础设施建设初步有了眉目之后,张太恒便着手了牛羊马的畜牧养殖。于是,在天池、上坝、七里槽三处建立了3个饲养点。在天池修建一幢1540平方米的牛舍,可容纳黄牛500多头。

山高风寒,越冬一直是开发栗园草场最大的难题。为了解决牛羊越冬的饲料,公司在牛舍附近修建了7个青贮窖,每窖可储青饲料15吨。为了保证人畜饮水,修建了3个水池,可容清水140个立方。与此同时,还在上坝、七里槽修建了羊舍、马舍、鸡舍和猪圈。如今,这片被不少人怀疑的草场真可谓六畜俱全了。

然而,那当初,是何等的艰辛,是何等的不可想象啊。记得修天池牛舍和青贮窖,正值寒冬腊月,地上白雪皑皑,天上寒风呼啸。张太恒与场工们一道,周日苦在那里。夜来,他与工人们蜷缩在被窝里冷得瑟瑟发抖。白天煮饭,捡来的都是湿柴,全靠吹火筒鼓风助燃,眼泪都熏出来了,还没煮熟一顿饭。到了来年春暖花开时,这一工程总算完了,黄牛可以在牛舍里育肥了。可张太恒这位精壮的汉子却“掉膘”18斤。

草场过度放牧,其退化荒败的草质急需改善,张太恒引进白三叶、黑麦草等优质草种。大面积播种必须机耕,他就从成都购进拖拉机,投资改种草场达5000亩。

据不完全统计,3年来,张太恒举力开发栗园草场,倾其一生的积蓄,共投资达300多万元。

3年来,一步一个脚印,张太恒的恒晟公司已向市场出售优质肉牛800多头,肉羊3000多只。一位市领导在看了栗园草场的成功开发后,感叹地说,社会主义的草,养起了资本主义的羊,张太恒真不简章。其大意是指,栗园草场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没有开发成功,现在通过民营投资成功开发,给人深思。

我们顺着草场走,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时时闪现于眼前,尽管是七月艳阳天,草场却天凉悠悠,栗园真不愧是天然氧吧。

无论走到那儿,张太恒都如数家珍。在他的眼里,草场浑身是宝。是的,栗园除了是发展畜牧业的最佳环境,还是理想的旅游胜地。草场上也有山,山上石林群很多。在我们经过的地方,不时呈现奇石怪峰,还有妙不可言的溶洞,给平坦的草场倒也陪衬了几多精神。据张太恒介绍,亟待开发的天然风景点有30多处。他说,这些天然的风景,也是当初诱使他投资开发的期望所在。正是基于设想,张太恒在公司场部的七里槽一带,沿山建起了10多栋别墅,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炊具一应俱全。为方便游客,接待处还备有牛、羊、猪、鹅、鸡,全是场里自产,炒、炖、蒸、烤,真正的美味佳肴,任你尽饱口福。场里少不了备有驯马,可以骑马漫游,领略草场风光,那山那景那情总让人流连忘返。在栗园,清晨可以坐山观日出,傍晚可以欣赏远离尘嚣的彩霞,十分美哉,甚是壮哉。

黄昏来临,一抹阳光从天边斜射下来,把草场映照得更加绚丽多彩。风过处,马儿嘶鸣,牛儿懒洋洋甩着尾巴,小羊羔跟在羊妈妈的后面撒欢奔跳。

看着,看着,难得一笑的张太恒会心地笑了。

在耗尽了所有的资金积蓄之后,面对规模发展,张太恒无力再进行新的投资开发。良好的愿望得不到支持和理解,张太恒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与栗园结下的情缘,让他割舍不下心中的梦想和期盼。他希望死后,就把自己埋在草场,守望那一片永远绿色的生命从草场回来,忙碌了一天,张太恒有些倦累。他顺势躺在沙发上,一会儿就呼呼入睡了。

他的老伴王秀娟说,这样的日子已过了好久,老头子太累太可怜了。

怎不累呢?

张太恒经历了太多来自精神的身体的煎熬,一个一个问题解决了,一件事一件事消化了。可近年来,一向坚毅的他面对新的发展,却感到举步维艰。几百万元的投资花光了,后继的来源跟不上,这就意味着前期的投入无异于打了水漂,心里的压力可见有多大。

最让他心头感到痛苦的是,一些干部的干扰带来了影响,一腔热血竟得不到支持和理解。这曾使他产生放弃继续开发栗园的想法。2002年12月,他在向县里有关部门的请求信中反映情况时这样写道:

“农户长期以来的分散落后的放敞养殖习惯与开发、改造利用资源规模养殖不相适应。长期以来,栗园草场周围农户分散饲养的牲畜,在秋收后就放敞任其漫游,对我翻耕、改造种植的牧草恣意践踏、破坏。尽管我们两年多次进行广播宣传、入户发放我们的规定,张贴我们的宣传资料,请各村各组有影响、明事理的人喝酒吃饭,但绝大多数农户仍然我行我素,根本不听,仍然是几十上百的牲畜进入我们的牧草种植范围,今天赶出来,明天又进去。我曾想群众的习惯要慢慢引导,我忍耐,等待了两年却又不见改变,反而更加严重,部分人结伙将牛羊赶入我改造过的牧草种植区,使我第一年投资种植的牧草化为荒土,今年种植的牧草又将付之东流。我该怎么办?难道我们的投资就应该化为水吗?难道就因为我的投资开发,就让我承担对周围群众长期以来形成的落后习惯的改造任务吗?如此下去,谁能有这个本领开发栗园,栗园的拍卖有何意义?栗园这个资源有什么价值?”

“政府拍卖荒山、荒草的决策与栗园老百姓认为栗园草场祖祖辈辈以来就是资源共享的认识相碰撞。栗园周围的农户认为,栗园草场是他们老祖宗留给他们的财富,不是什么政府的,你政府要拍卖,哪个钱多的人你愿买你就买,他们不认帐。他们的猪牛羊马过去是放敞的,现在照样要放敞,过去放到哪里,现在也要放到哪里,毫无支持、维护投资、开发利益的意识。”

“地方干部带头放敞,根本不认识种草养畜,不认识可持续发展的意义。比如家住栗园草场的一位畜牧局干部,在栗园草场天池附近无偿占有几百亩草山,养殖猪牛羊马几十头,既不修圈舍,又不加管理,几十头牲畜天天进人我天池草场,对我改造种植的牧草恣意践踏。又如栗园管理区的一位干部,也对外来投资者投资开发栗园草场不理解。务川这地方,无论本县和外地进来的投资开发商都不多,我作为本地投资开发者在栗园的投资开发中感到环境不宽松,那么外来开发商又该作何感想呢……”

“综上所述,我请求有关领导和职能部门重视栗园的投资开发,帮助排除各种干扰,以我在栗园投资开发树立务川改革开放、开明的良好形象,为内外投资开发商创造出宽松的投资开发环境。”

我们不忍心打扰老张,想从侧面更多了解一些关于栗园开发的情况。

据知情的肖天华透露,栗园草场的开发已不止张太恒第一次,20世纪60年代,国家组织的劳改队来搞过,70年代以来,政府投资了数千万元资金专门派人上山来也搞过,都没成功,其根本原因是体制不顺。再有就是栗园的越冬牲畜的饲料问题,加上交通不便地方太高无霜期少。张太恒虽然取得了初步成功,但他面临的不仅是资金扶持,更为重要的是政府要认真研究出台相关扶持政策,体制上可采取个体、农户、股份、民营等多种形式的开发,理顺草场草山的经营归属权,加大对个体私营经济的保护力度。因此,张太恒开发栗园于千家万户的农民都是好事,当地政府可通过扶持龙头企业从而带动农民一起共同致富。

据后来张太恒介绍,在他的规划中,曾有一个良好的愿望,就是打算采取“公司 农户”的形式,公司牵头改良草场,然后分地段将牛羊发放给农户分散饲养,按比例分配利润。这样一可解决农户资金不足的间题,二可统一组织产品销售,解决买卖难的问题。

在他的计划里,打算用三年的时间,至少年出栏牛5000头、羊1万只、鹅3万只,配套深加工等,真正发挥龙头企业带动作用。不断扩大规模,把栗园草场打造成贵州最大的天然畜牧基地,让栗园的开发真正走上变资源优势为经济优势的道路。

不知不觉间,我们的谈话惊醒了张太恒的睡意。

他插话进来:“没有搞过畜牧养殖的人体会不到其中的艰难。”

如今,一向倔强的张太恒也不得不为现实的境况担忧:栗园草场可开发利用的有10多万亩,恒晟公司买下的才3万亩。改良的草场不过5000亩,现在公司的几百头牛羊用上的牧草仅占其中的1/10.由于购畜的资金跟不上,其他用不完的草地资源白白浪费,太可惜了。他说,就公司现在改良的牧草,再增加1万头的牛羊都行。

面对进退两难的困境,张太恒坦率地直言:“开发栗园草场,离不开政府的支持,只有大家共同努力,才会走出一条路来。”“实际上,栗园开发好了,于政府于老百姓都有利。单从我个人来讲,按有些人的话说是费力不讨好。栗园于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干好了是大家的。”

“是什么力量支撑你坚持下去?”记者问。

“如今骑虎难下啊,无奈呀。”

“下一步怎么办?”

“当然希望引起政府的关注,得到政府的支持。”

说着这些的时候,张太恒很吃力。

他的左嘴边,一条深深的伤痕扯得他生疼。前不久,他在驮马的时候,被草场上最好的一匹综色马咬伤,当时在与马打斗的过程中,他多处受伤,伤痕累累,险些有生命危险,后来缝了20针,至今还未痊愈。

坐在黄昏的草场上,张太恒想起一生经历的风风雨雨。记得小时候,家中兄弟姐妹多,生活困难,一天为了赚几角钱,从浞水背菜背火炭上栗园到务川汞矿。有一次,为了多领一份粮食,粮管所的工作人员不识字,就签上“毛主席万岁”几个字,还真的过了关。做小工、修房子、捡房子、医猪医牛、烤酒、开店、办预制厂、当包工头,真该感谢十一届三中全会,从供销社停薪留职出来,才有机会在市场经济中打拼当上了老板,才有了后来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栗园草场从当初的不毛之地到今天的初具规模,实在来之不易。

想到这些,张太恒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正在浮想联翩的时候,孙子张伟伟赶着一群羊儿回来了。一只小羊羔来到张太恒的面前嗅着他满是皱纹的手,非常可爱。他说,每隔几天,四面八方的牛羊马都要到他所住的场部来看他,然后又欢快地顺着来路返回原地。每当这个时候,他就非常的快乐。是啊,畜比人同,草场上的一马一牛一羊,他都深情地爱着。

是的,张太恒已经把一生聚集下来的最丰富的事业与情感最终融入了栗园草场。

望着对面山上的草地,张太恒动情地说,死后就埋在那里。

(原载2004年4月28日《遵义日报》第二版)

万多亩征地需要他去协调,3000多户人家拆迁需要他去化解矛盾,6000多位村民安置需要他去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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