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有很多时候，我都处在一个万分迷茫的情景之中。我做了许多决定，其中有不少是错误的。不过我相信，至少那次的决定，我是问心无愧的。
——沈夜
※※※※※※※※※※※※※※※7
沈夜一听抓到了刺客，心里不由得一惊，又想起了昨日黑护口中之事，便连叫道：“快带上来！”
过了片刻，外面便有两个士兵拖了个人进来。那人浑身破烂，沾满了各种颜色的血迹，身上也受了极重的伤，想必经了一番苦战。
沈夜从座上下来，几步走到了那人身前，一旁的士兵便揪起了那人的头发，好让沈夜看清他的脸。
沈夜本以为这人怕是灵界派来的刺客，却不想在瞧见他容貌后惊呼了出来。原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从人界赶来见他的卢争宏。
沈夜连忙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又见他身上鲜血淋淋，血肉模糊，心中便不由得升起了股彭湃的怒气，大喝道：“是那个孙子把他打成这样的！”
押送卢争宏上来的两个士兵本是打着受赏的主意上来的，却不想沈夜忽地发了这么大的脾气，心中自是惊恐莫名，连忙扑通两声跪在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多出一声。其中一个性子实诚，听沈夜如此骂，便惶恐的答道：“回将军，参与抓捕的兵卒大都不是死亡便是重伤，如果您要统计每个人的攻击次数与力度，那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
沈夜哪管得了这些，他眉头一横道：“你别在这里跟我说什么统计不统计，还不赶紧给我去找医生！”
那两个士兵连忙去了，沈夜也无心再去管自己身下校场里的大骑兽，只叫了两人将卢争宏扶进了后方他的房间，才对龙辰道：“我去看看他的伤势，你去西面的校场把楚韩找来，就说卢争宏出事了。”
龙辰道：“好。”便几步小跑出了房间。沈夜也急忙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此时卢争宏已被人扶着躺在了床上，当胸一道又深又长的血口子，煞是骇人。沈夜心中焦躁难安，看卢争宏好不容易顺了口气后才问道：“你怎么会闯到这里来。”
卢争宏面色惨白，直发着冷汗，喘了好大一口气才道：“我只想过来问问你，你是不是已经决定留在魔域了，听不到你亲自跟我说，我不甘心……”他似是气力不济，咳了一阵后就瘫软了下去。
沈夜心里一颤，嘴里动了动也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卫兵已叫了医生过来，一时间人声嘈杂，沈夜也无法再待在床边，只被那几个医生一推，就退出了门外。
这时龙辰也领着楚韩过来了，他从往门里探了探，问道：“怎么样了？”
“还不清楚，刚才看了眼，伤得很重。”
龙辰有些不解，问道：“争宏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闯进来？十诛是公开的禁地，他究竟为了什么这么冲动？”
沈夜想起了卢争宏先前的话，思量了番，只觉心中极乱，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只道：“我也不清楚。”就不说话了。
一直站在他身旁的楚韩看他的神色恍惚，明白出了事，心里暗自沉吟了番，便多少猜到了些许。
他拉了把沈夜，将他带到偏僻出，张口就问：“卢争宏是不是叫你回人界？”
沈夜并不意外楚韩会如此问，他知道楚韩现在对自己的去留问题相当敏感。但他现在还无法做出决定，不管说什么，都不是时候。
“我想静静，等争宏的伤好一点再说吧。”
他沉默了片刻，才抬头看了眼楚韩，然后就从旁边的廊道出去了。
楚韩看着沈夜渐渐离去的身影，心里却不由得便沉了一下，他猛然间觉得，也许他跟沈夜，真的会走上一条不归路。
第二日，卢争宏的伤势已有了起色。
沈夜便带了楚韩、袭空和龙辰去看他。
他身上的因是魔物所伤，所以愈合的相当缓慢。医生虽然已用了药草解毒敷用，但扯动之下仍是痛楚异常。
卢争宏看到沈夜有些激动，连挣扎着坐了起来。但却在看到楚韩和他身后的两人时，神色略微有些变化。
楚韩心细，立时瞧出来了，眉头便是一紧，想了想便碰了碰沈夜道：“我看他是有话跟你说，我们出去等你。”
卢争宏看楚韩跟袭空他们出去了，才拉住沈夜的手，道：“你做了魔域的军官吗？”
沈夜咬住了下唇，心里明白这事怎么也要跟卢争宏说，便点了点头：“前两天收的委任状。”
卢争宏一听就急了：“你小子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他大喝，不想扯到了伤口，便是阵钻心的疼，连倒吸了口凉气，才继续道：“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被灵界追杀！”
“我知道。”
“那你！”
“你听我说！”沈夜按住了卢争宏，叹了口气，道：“其实有很多事情，我根本无法选择。”
卢争宏的口气有点冲：“无法选择？我倒不觉的你留在魔域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夜道：“那你知不知道三界之战？”
卢争宏本是极气，猛然听沈夜说道这个，便不由得一怔，问道：“为什么会提到这个？”
对于卢争宏的反应，沈夜倒是有些意外：“你知道？”
卢争宏点了点头，心思移到了别处，也忘了刚才的火气，只抓着沈夜问：“你从哪里听来的？”
沈夜道：“是罗文告诉我的，楚韩也知道，不过看起来，我应该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卢争宏的脸上有些窘，道：“我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这个是灵界极密，我也不好说。”
“但现在我也全知道了，你说说也无妨。”沈夜拉了把椅子，坐在卢争宏床边，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卢争宏想了想，才道：“我把你当朋友，才告诉你。我在去年时就已经通过翼的资格，只是灵界下了任务给我师父，需要一个可以进入罗文组织的卧底，便让我延迟了一年，为的是让我多些经验和训练。不过现在看起来，已经不需要了。”
听了卢争宏的话，沈夜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靠着椅背，沉思了一阵才道：“灵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知道吗？”
卢争宏摇了摇头：“但我至少知道，我是人类，我不可能站在魔物的一边。夜，你听我说，我不想跟你成为敌人。”他几是用了恳求的语气。
沈夜眸子里略微闪了下，抿着嘴看着卢争宏床单上的花纹。
其实不是他不做决定，而是这个决定将会影像的东西太多。沈夜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什么救世主般的人物，他之所以生存到现在，唯一的原因不过是不想死而已。
而他留在魔域，也不过是不想跟楚韩为敌罢了。
但若是不想与楚韩为敌，就势必要与灵界发生冲突，那时候不光是卢争宏，还有白护，还有沐楚风，都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敌人。
这点让他迟疑未决。
白护自是不用说，沈夜虽然对他的性格有些无奈，但一直把他当师父般尊重，而沐楚风，卢争宏，都是跟自己共过生死的，又岂能轻易兵戎相见？
他已经夹在两难的境地中。
“争宏，我……不太会说话，不过如果你现在问我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所以……明天吧，明天我会给你一个答复。不管是是回灵界报道也好，还是留在这里也好，都是我的选择，而且我想，这个选择一旦我定下来，就不会后悔，所以我也希望，不管是个什么结果，你们都不要怪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偌大的房间里完全沉寂了下来。卢争宏望着沈夜，一时间心里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他本是生气，焦急，但此时这一切情感全都无声的沉淀在了心里。
他看着沈夜，只觉得这个男人真的成长了很多，从最初见时的莽撞爱惹是非，到现在的沉量，深思，成熟，早已慢慢的写在了他的脸上。
反观自己，倒不知何时开始变得不管不顾了起来。
他自嘲的一笑，道：“也好，我等你的决定。不管如何，我都不会怪你。”
沈夜的唇角上，才出现了抹淡淡的笑意。
一门之隔。
楚韩靠在房门上，内里的话，他大概听了八九分。
明天才做决定吗……
楚韩略微垂下了头，拳头也紧握了起来。
※※※※※※※※※※
十诛，魔域最高的建筑。
沈夜立在十诛之顶，略带血气的风呼啸着从他耳边掠过。挑他的一头半长的头发纷繁乱飞。
魔域的空气是自幼而野性的，他很喜欢这里的味道。在他身下可以看到气势庞大的军队，也可以听到那些大骑兽绵长低沉的吼声。
他完全可以拥有这一切，只要他点个头。
但这一切的代价，他却不知道能不能负担的起。
他从未如此认真思考过……
衡量……掂量……这些，对他来说，真的非常难。
他不是楚韩，有着唯一生存的目标，也不是卢争宏，身负着灵界的使命。
他只是随风而生的妖怪……妖怪而已。
漂浮着活了十几年，也许，是时候决定，自己的目标了。
沈夜展开了双臂，任风将他带起，而后在半空之中，展开了他那对火红的翅膀。
燃烧中的翅膀。
火般流丽的眼色，在空中，巨大，耀眼……
他闭着眼睛，随着气流流动。因为他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站在这里看着身下鬼魅迷离的夜色。
今夜无人能眠……
※※※※※※※※※※
第二日。
楚韩昨夜未睡，只随意的擦了把脸。
他知道今天沈夜会做下一个决定，而这个决定，很有可能关系到两人未来的命运。
说实话，他有些紧张。
他的副官送来的早餐，他随意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不动了，抬头看了眼表，便起身，在房间里踱着步。
时间，忽然变得难忍了起来。
在楚韩走过第二十个圈时，也终于做了决定，连拿起了椅子上的外套，冲了出去。
他动作迅速，快的让他的副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他走远了才追出去大声喊着：“将军，您要去哪？一会有个重要的军事会议！”
楚韩哪里顾得上那些！
他快速的绕过了两座山，进了沈夜居住的区域。
而当他走到门口时，却停了下来。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也有些疯狂。这种毫无理性的行为，对于一只上级妖来说，是愚蠢而莽撞的。
但楚韩明白，他这一生，也只会鲁莽这一次了。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推开了沈夜的房门。
毫无意外的，里面坐的都是熟面孔。
沈夜靠坐在椅子上，龙辰坐在沙发上，袭苦则是盘着褪，坐在了地毯上。卢争宏因为伤势眼中，仍坐在轮椅上。
都是从前的战友。
也是日后的敌人……
楚韩进来后便关上了门，横走了半步，靠在了墙上。
屋内有五个人，却没有半点声息。
所有人都注视着沈夜，等着他的答复。
今日，究竟他是入官，还是去灵界报到，都会改变不同人的命运。
所以紧张与凝重，渐渐在屋内弥散了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屋内如水般死寂了半晌后，沈夜终是长长吸了口气。
“我决定了。”他道。
卢争宏与楚韩的脸上，出现了些微的波澜。
四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沈夜。
他却未看向任何人。
“我不会回灵界的。”他道，“而且，我也不会留在魔域。”
“什么！”几是异口同声的，四个人全喊了出来。
“那你去哪儿？”卢争宏急声问道。
“我？”沈夜轻轻一笑，抬起头，像是在回忆一件万分美好的事情。
“我回人界，毕竟那里，是我的家。”
愕然……
屋内出现了种莫名的涌动。
袭空盘着退，长长的眉毛挡着眼睛，瞧不出神色，龙辰则是与卢争宏对望，满脸的讶然。
而楚韩依旧靠着墙壁，低着头，不说话。只略微蹙起了眉毛，像在沉思。
沈夜知道他的话会产生这种效果，但他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再改变。
“我今天晚上就会走，再见时，可能大家的身份就不同了……各位，保重吧。”他垂了垂头，往房门走去。
而就在他经过门口的楚韩时，忽然被拉住了。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楚韩盯着沈夜，淡紫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我们一起走，我跟你一起回人界。”
